那是一张陈斯年比较熟悉的面孔,只是相较于曾经因为怀才不遇而倍感失落,时常挂着愁苦的面庞,如今那人带着一丝沉稳。
他的衣衫,仍旧朴素干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衣服的质地材料都相较于以往有明显的提升。
他不曾着官服,就像是寻常的老儒生,入座后也不与其他人交谈,内敛许多,眼角带着一丝疲惫。
但当酒楼老板与店小二一同走上前,将酒水端上桌,他的面色才露出一丝百忙之中的放松。
大概只有来满月楼喝上一壶,才能让他心情愉悦舒畅些。
此人正是曾经的落魄书生,如今幽辽按察司主事,李青书。
当年只知道对权贵趋炎附势的落魄士子,如今一跃成为地方举足轻重的要员。
这一切的背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寻常人不得而知。
外人只知道他在吴家那场覆灭与幽辽地方庙堂动荡大换血后,一跃而出,走上前台。
有人说他花费了上万两银子,将家产变卖,甚至去画舫当了几个月的兔爷,才把钱财凑够,孝敬了某些大员,才得到这么个位置。
也有人说,他是因为投靠了以吴家为首的官宦世族,跟着前一位按察司主事,给人家当门客,端茶送水,甚至还要给人家洗脚,才走了这么狗屎运。
说这些话的人,多半是眼红嫉妒。
一想到曾经一起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竟然靠着攀关系一飞冲天,换做是谁都会气愤不已。
粗鄙的武夫就未必目中无人,读一辈子圣贤书的士子也未必就真能把仁义道德当做自身为人处世的原则。
又怕兄弟生活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当初穷,大家一起穷,当初没官做,大家一起没官做。
可现在凭什么你一骑绝尘?
自打成为按察司主事,偶尔偷得一日闲的李青书想来酒楼与曾经的三五好友喝喝酒,聊一聊,却发现好友早就与他形同陌路。
李青书自然会感慨世态炎凉,可这又能怪朋友吗?
身份调换,如果朋友突然飞黄腾达,他扪心自问,也会刻意疏远。
大虞的读书人就是这么奇怪,不想着与做了官的好朋友拉近距离,反而更加疏远。
坐在角落里,或许是因为公务过于繁重,或许是许久在酒楼里实在没有朋友,他竟然一直低头独自饮酒,不曾看其他人一眼,更是没有发现另一边角落桌位的陈斯年。
还是后者,笑吟吟地抬手,挥动两下,轻佻道:
“哎哟,李大人如今当真是大忙人,飞黄腾达了,就连我这个镇北王姑爷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玩笑,这种捉弄人的语气,令人极其不爽。
但李青书闻声的第一反应就是愣住,而后好似救命般朝那边看去,直到瞧见陈斯年那张挂着痞笑的脸,他竟然一时失声,紧接着下意识地就想上前。
可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酒楼中所有客人都看向这边时,忽然明白过来。
改变他命运,甚至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陈公子,他现在都无法和其完全吐露心声。
不因为其他。
以后,他还需要去京城。
这是陈斯年此前就安排过的。
他就是一颗棋子。
属于陈斯年的棋子。
如今京城那边已经有了口风,明年开春,他便能被调去刑部。
眼下若是和陈斯年走得太近,只怕是……
短短几息间,李青书便将一切都权衡利弊一番,最后只能是起身拱手,彬彬有礼道:
“让陈公子见笑了。”
“下官琐事缠身,近来心绪恍惚,还请见谅。”
“下官……自罚一杯。”
他与陈斯年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端起酒杯,仰头饮下,目光满是感激。
瞧着曾经落魄到需要依附吴厚德那种纨绔子弟的李青书,如今已经有这般城府,陈斯年也不免露出由衷的笑容:
“敬你一个小小的按察司主事又如何?”
陈斯年同样仰头将酒水送入口中。
李青书有些想哭。
想当初他刚成为陈斯年的暗子,被安插在沈宏身边,也能在满月楼与陈斯年相见,探讨局势。
可如今,却需要划开距离。
物是人非。
“下官再敬!”
李青书好似个酒蒙子,吨吨吨三杯下肚。
陈斯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