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面容姣好却在沈宏府上当下人,甚至连下人都不算的远方亲戚,是个年轻姑娘。
真要是论起来,她算是李青书的堂妹。
只是家里人都没有将她当做是亲人,她的身份实在让人所不耻。
李青书之前对人家,虽然没有表面上那般唾弃,但也算是“敬而远之”。
这次面对陈斯年给出的任务,李青书终于放下了身段和偏见,准备去求人家。
但是在府邸中当下人,并没有什么闲暇时间。
一个月也只有一两日能够回家瞧瞧。
李青书本来是想要对方的父母“请”她回家,但事情不需要那么麻烦,因为明日正好是堂妹“放假”的日子。
所以这天夜里,李青书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耐心地等待,并且计划接下来的步骤。
具体该如何接近按察司佥事沈宏,是个技术活。
他并不想考虑陈斯年让他这么做的用意,只管低头做好自己的事情。
翌日上午,李青书就买了些小礼品,去了远房堂妹的家中。
因为堂妹在沈宏府上做工的原因,她家中看上去并不算清贫,甚至比寻常百姓要好上许多。
和对方父母打过招呼后,他便和堂妹走去一边,交谈起来。
“青书……你为何突然来找我……”
堂妹说话时喜欢一直低着头,不敢和李青书对视。
这让后者内心一阵抽痛。
其实他并不讨厌对方,只是她那种自卑的反应实在让人窒息。
于是李青书长话短说:
“妹子,有些事情向你打听。”
“你说便是……可你们读书人都不懂的事,我又能知道什么……”
李青书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坚定道:
“不,这件事,只有你知道。”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后压低声音:
“妹子,你可知沈佥事会在何时去画舫?”
堂姐一听,脸色瞬间发白:
“你……青书,你要做什么?”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打听……”
李青书很想说快告诉我,这些对我很重要。
但他早就不是愣头青,多年的委曲求全让他面对问题时总能想出圆滑的解决办法:
“堂妹,你还没受够这种生活?”
“你家的钱,都是谁赚来的?”
“你爹娘,可把你当做女儿看待?”
“你在府上辛苦赚的钱,全都被他们给了你弟弟。”
“还有亲戚的白眼,你觉得都是理所应当吗?”
“没有谁,一出生就是下人!”
堂妹那不太灵光的脑袋,面对这些话,还是有些茫然。
但瞧着对方那决然的态度,回想自己多年来的遭遇,不免被感染:
“那我只和你说……你千万别大肆宣扬……要不然我们就都完了……”
“沈佥事不仅会去画舫……还会去教坊司……”
“一般都一个月的……”
从堂妹这里得到确切的消息,李青书并没有马上就联系陈斯年。
他还需要确认消息的真假,并非是担心堂妹骗自己,也可能是她的认知有错误。
只能等到夜晚降临。
因为沈佥事一般上半夜在教坊司,下半夜才会去画舫。
黑夜到来之前,李青书并没有什么事,今天也没去满月楼,而是回家看看自己的上了年纪的老母亲。
只是刚进院门,旁边的邻居瞧见他,就不免戏谑道: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李大人嘛,今天又在满月楼喝多少啊?认识了多少官家?”
李青书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这个狗屁邻居仗着自己孩子读书好,没少嘲讽他。
“我家儿子去年可是通过了乡试,明年就能入京参加会试。”
“到时候还得李大人多照顾照顾啊。”
“可得麻烦您在满月楼认识的那些官家们帮帮忙。”
“毕竟,咱们幽辽人去京城做官,可不招人待见。”
邻居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扇子,附庸风雅。
一个落魄寒门,终于培养出一个像回事的后代,可不得好好显摆一番。
李青书咬了咬牙,提醒道:
“只是过了乡试而已,离做官还有八百丈呢,你老可别笑得太早。”
不料,对方反唇相讥:
“是吗?”
“虽然只过了乡试,但总比某些人强吧?不知是谁啊,都快三十了,现在还是个秀才,丢死个人啊,他老母亲呐,头发都白喽。”
“现在这人啊,也就知道整日酗酒,还以为自己是结交文人雅士,殊不知,在别人眼里,屁都不是。”
李青书忍受太多这样的嘲讽。
他握了握拳头,很想给对方一拳。
这时,母亲从屋中走出,亦步亦趋:
“青书回来了?”
“来吧,午饭已经做好了。”
母亲瞧着邻居那恶劣的嘴脸,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拉着李青书进了屋子。
落座后,母亲劝道:
“青书……我没几年活头了……”
“我已经不求你上进,不求你考取功名……”
“只希望您能找一个好些的营生,把自己养活。”
“满月楼那些狐朋狗友,还是不要结交了……”
李青书听着,双肩颤抖,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端起碗筷,就猛往嘴里扒拉饭。
母亲看着,满眼慈和:
“慢些。”
“你还是读书人呢,吃相这么难看,没人和你抢。”
李青书用米饭将嘴巴塞满,咀嚼好一会儿才吭哧道:
“娘,再等等,再等等……”
“会好起来的……”
他这些话之前说过很多遍,母亲虽然已经听腻了,但还是选择相信。
只是这时,那狗屁邻居竟然主动上门,手里拎着一壶酒:
“哎哟,李大人吃着呢?”
“来来来,我这有一壶佳酿,你们痛饮如何?”
“最近我家儿子读书读得好,我心情也好得狠,咱俩不醉不归。”
李青山和母亲脸色都是微变。
他放下筷子,不悦道:
“冯库,赶快给我滚蛋,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对方装出害怕的样子:
“哎哟,我说李大人啊,我好心好意地找你喝酒,你怎么还骂人呢?”
李青书已经端起了饭碗,好似要一把扣在对方的脑袋上:
“你小子除了会说儿子,借机笑话我,还会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