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叫什么?”
陈斯年也给自己卷了一张饼,继续问道。
冬荷已经开始炫第二张。
显然,这个妮子钟爱美食。
只有在吃好吃的时,她的话才会变多,表情也丰富起来。
“记得好像叫吴天?”
“吴天?好名字,无法无天。”
冬荷点点头,一边咀嚼,体会肉酱的醇香,一边回忆道:
“记得之前王爷说过此人……当真是无法无天,好像在省内大肆敛财……要不是他家和已故王妃沾亲带故,王爷可能早就把他拿下了……”
陈斯年听到这么个消息,狭长的眸子瞬间眯起来:
“冬荷,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冬荷一脸的无所忌惮:
“这件事,但凡在府上当差的,或多或少都知道。”
“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地不议论。”
陈斯年点点头。
那应该就是确有此事。
镇北王可能在给吴天留面子。
后者怎么想不清楚。
但布政使大人的这位侄子,恐怕并不担心,还如此大摇大摆地出入闹事,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样。
有点意思。
北三省,也是一个庙堂。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斗争。
“哇!吴少的诗句,简直是冠绝古今!”
“简直是诗才满腹,我辈不及!”
“吴少,吴少,要不趁着雅兴,再写几首?”
吴厚德却是摆摆手,大言不惭道:
“唉,偶得佳作而已。”
“再写下去,可就没了那功夫。”
说着,他后辈朝椅子上一靠,双臂环抱,装出大诗人的模样。
陈斯年更加好奇,便起身走过去,打算瞧瞧写的到底怎么个好法,这些读书人再没骨气,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然而这一看,陈斯年当场愣住。
“观菊幽谷中,深林见小溪。”?
什么几把打油诗?
都不如打油诗!
驴唇不对马嘴,对仗都不会?
依托答辩,连喊麦都不如。
等等!
这特么不是个艳诗?
随着那位李青书悠悠地将诗歌朗读出来,一众读书人脸色微变,但很将鄙夷掩盖下去,竟然全都站起来牌手,大叫道:
“好!”
“吴少好诗才!”
“竟然一诗两用……嘿嘿,在下拜读一番,粗浅地认为,吴少诗中的菊……呵呵,此菊非彼菊吧?”
吴厚德见竟然有人能懂自己,立马露出猥琐的笑容:
“好,你小子不错,跟我到府上吧,以后就当我的客卿幕僚。”
那人一听,直接跪在地上,咣咣磕头:
“多谢吴少!”
其他人皆是一脸羡慕地看着这小子,拍马屁真能当差啊。
进了吴府,那以后没准就能接触到布政使,前途不可限量!
众人皆是嫉妒眼红,心中更多的不甘。
对着一句艳诗这般吹捧,能换来什么?
心中再酸涩,也只能默默咽下,重新对着吴厚德吹捧起来。
陈斯年在旁边静静地观察,摇了摇头,叹口气。
这大虞的诗坛,可能没救了。
倘若北三省的读书人,都是这般风气,他们若是成了官家,只怕是镇北王以后的统治会从内部瓦解。
见微知著,不能不往坏了想。
或许是陈斯年的叹息声有些大,表情也与众人格格不入。
或许是士子们没能得到入吴府的机会,急需找一个宣泄口。
那李青书瞧见陈斯年一脸的担忧,还带着丝丝唾弃,拿着那张写着诗句的纸,指着他怒斥道:
“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看不起吴少的佳作?”
“哪怕只有一句,也足够我们幽辽读书人品味三个月!”
“就是就是,他一脸杞人忧天个什么劲?”
“你算什么东西!”
“知不知道吴少是谁?”
“你还瞧不起吴少?你会写诗啊?”
陈斯年环顾这些读书人,痛心疾首。
他当然没有什么大爱博爱,替整个大虞担心。
还是那句话,北三省读书人若如此这般没有脊梁,镇北王还谈什么宏图霸业,最终不过是人才凋零,无人可用。
“你小子哑巴啊?说句话!”
“吴少这句诗,必将流传千古,而你则是一个根本不会留下姓名的草包!”
“长得跟娘们似的,也配出现在满月楼?”
“滚出去,这不是你这种纨绔该来的。”
他们疯狂地宣泄心中的不满与烦闷,只是不对吴少,而将对象换成了陈斯年。
后者从始至终地都面色平静,直到再度有人喊道:
“你小子看不起谁啊?看不起吴少?有种你写一句啊!”
“好!”
一个字,铿锵有力,声若洪钟大吕。
在场一众士子皆是震惊,双眼瞪大,面面相觑。
“他刚才说什么?”
“他要写诗?”
“哈哈哈,没记错的话,他来的时候还问,墙上挂的字画是什么意思!”
“连满月楼的规矩都不懂,也敢在这装腔作势?”
“别管你是谁家的公子哥,在吴少面前不过蚍蜉!”
吴厚德也看了陈斯年很久,但并不感兴趣。
实际上,他看中了一旁的冬荷。
于是,一个邪恶的想法从心底升起。
吴厚德眼露邪光,对陈斯年说道:
“小子,给你个机会。”
“你写出的诗句,和本少的比一比,让大家评判一番。”
“若是你的更好,想要什么,我随便你挑。”
“但你要是输了……呵呵,这个丫鬟,就归我了。”
陈斯年平静地摇了摇头:
“她不是丫鬟,更不是物件,不会成为赌注。”
“我更不想和你比。”
话音落下,陈斯年抓起桌上的狼毫,洋洋洒洒地动笔。
上一世,他就练习书法,软硬笔都到了门槛的地步。
在书法大家面前不值一提。
但寻常人绝对会被惊艳。
狼毫在白纸上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陈斯年狭长的眸子,抬眼看向那墙壁上的“菊”字,双眼微眯,下笔如有神。
几息的功夫,一首名作赫然出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有人瞧见白纸黑字,缓缓念出。
全诗都在写菊,却没有一个“菊”字。
杀!
酒楼内,众人只觉得杀气腾腾,阴风习习,肃冷阵阵。
初夏六月,幽辽也该温暖宜人。
可此时此刻,他们也觉得背脊发凉,汗毛倒竖。
那力透纸背的字句,不仅隐藏着野心与雄浑,更像是对他们这些趋炎附势的读书人的责骂与呵斥。
就连那吴厚德,看着诗句也不自觉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