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随风走后不久,东宫发生了一件大事。杋洛得太后懿旨纳娶太子妃,太后甄选许久,可谓千里挑一,是杋洛的讲师颜德清的嫡孙女。
杋洛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是心仪之人即便大家闺秀也不能如何。
可是初登太子的杋洛,面对圣慈太后的一翻苦心又怎能忤逆?而且这位颜大人官阶三品,位居礼部侍郎,还与梁溪书院的顾允之交好,如此联姻之于杋洛稳座东宫可谓如虎添翼。
自古王公贵胄对于正妻必然得出自名门,至于喜不喜欢就另当别论了。
太后娘娘特意命皇帝下了一道诏书,为杋洛择选吉日迎娶颜大人的孙女颜玉惜为太子妃。
婚期很近,就订在三个月后。按礼说太子成婚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准备,可是那皇帝老子太不靠谱,程贵妃又三番五次从中闹事,若不抓紧时间把正事儿办了只怕中间另生变故,太后她老人家为了皇长孙真是煞费苦心。
近日来,东宫仆役忙的不可开交,但杋洛似乎并不上心。
晚风依依,轻抚着杋洛单薄的身影,显得越发清瘦了。方才怀安来过,刚刚秉奏了婚礼的筹备事宜,杋洛不声不响听后作罢,一切事物全交由怀安处理,不是十分要紧地概不过问。
时下杋洛倚门伫望,看着宫墙外缓缓升起的月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离大婚之期越来越近,随风还是没有回来,思及她,杋洛便觉心中有愧疚之感,纵使早就知道将来某天必会迎娶某位女子成为自己的太子妃,那人绝不会时随风,可事情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他始终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这件事在杋洛脑中穿梭不停,焦虑不安,日后要怎样来面对随风呢?纵使他们之前毫无承诺,可彼此之间早已真心相许了。
杋洛虽然想念随风,却又害怕看见她了!越是想见就越不敢见,越是有情反到羡慕无情。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也许当时作诗之人的心情就是他这样吧!
“皇兄,你想随风姐姐了是么?”轩嫄听见他在吟诗。
杋洛回过头,脸上愁意未去,苦笑道:“婚期越来越近了……”
轩嫄明白皇兄的心情,安慰道:“我想姐姐是不会在意的,因为她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她。”
“如此是最好不过了。”杋洛有意无意地回答,心不在焉。
相识以来他欠随风的太多了,从浮黛山一路求药到今时当上太子,随风一直不遗余力。
而此今,他又给了随风什么呢?是不是自己过于软弱?他不敢违逆太后圣谕,甚至连个名分都无法给随风。
夜深不静,并非环境吵闹而是人心不静。当局者百思求解,却又无从可解。
一团迷雾之后,半面悄然现身,他没有去打扰兄妹二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太子成婚,半面无非一个旁观之人,所谓百思求解,在旁观者眼中却并不需要解决。
随风与杋洛身份有别,而且是一妖一人,但这些都不打紧,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公子大多娶妻纳妾,何况他是太子?日后必然姬妾成群。随风既然倾心于杋洛就定会明白他的处境,这小树妖本就性情温婉,通情达理,纵使有些伤心也会接受的。
可若是换作半面,他绝不会让自己身边围绕众多的女子,他会想方设法改变随风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娶她为妻,将所有真情留给心爱之人。但说之容易做之难,他毕竟与杋洛是不一样的。
大婚在即,杋洛能有此表现,可见是十分重情的人,把随风交与杋洛,即使只陪她数十年的光景,可以放心了。
成婚之事,半面无法感同身受,遥见前方那双人影也无甚兴致,他飘上房顶俯瞰硕大的皇城去了,白日里奢华富丽,晚上却寂静幽深,半面入宫至今都不知道游历多少回了,但有些地方是他始终都不敢去的,也有些地方是他始终不想去,却不得不去的。
飘飘忽忽浑然不觉,半面行至翊坤宫的附近,程贵妃的轿辇正往别处驶去,御前太监孙公公在轿前引路,看来程妃是往皇帝寝宫去呢!
半面轻轻落地,心下正好想起那日与随风在她窗前看到的奇怪情景,程妃明明前脚还在大哭大闹可后脚进了寝室就没了声息,甚至人都没有踪影,那时还猜测她宫里有什么暗室,此时程妃离了寝宫,正巧有机会查看她寝室内到底有何玄机。
半面悄悄隐在暗处,待程妃轿辇已经远去,他愉愉的溜进程妃的寝室之中。
室内一片漆黑,但并不影响半面的视线,他悄无声息的搜查每一处可疑的地方,挪动桌上的花瓶,搬动墙上的壁画,或是按一按墙面和柜子上的突起,一翻折腾下来果真让他找到了暗室的入口。
半面甚为惊异,不由自主进到着那漆黑的暗室中去。
里面狭窄细长,曲径通幽,似是连接到某个地方,想必是一条通往外界的暗道。半面寻着暗道向前飘去,行至不知何时,依稀看见前方有亮光,再向前行入一个山洞,出了洞口竟看到了一间草屋。
半面飘到屋前,里面的灯亮着,他悄悄地抹破窗纸向内看去,一个年轻的道士正在油灯前打座修炼。
半面暗自心惊,这程妃怎么会与道士扯上瓜葛?对于道士,半面一向不愿招惹,只因自己本就是厉鬼,而且道士素来以捉鬼降妖为己任,想起自己死后被那老道害成如今模样,不由隐隐胆寒,遂又悄悄退了回去,打算暗中观察程妃,看她日后有何动作。
光阴起落,太子婚期将近。前来东宫道贺的人也日益增多,杋洛日来接待访客,不勉觉得身心贬累。
这一日朝中旬假,未有客人到访,杋洛暂可不受烦扰,心里轻松不少,也未同宿进练武,自己来到半面的房中一起研习书文,舞弄笔墨。
由于半面身份特殊,在东宫除了随风与杋洛兄妹二人,便再无人知道半面的存在。
杋洛将半面、随风和轩嫄三人一并安置在自己寝殿后侧的三间偏房内,又重修葺一堵院墙,将三人居所与其他侍仆隔开,将此院落命名为“静思居”,仅供他们三人居住。
东宫众侍仆只当半面所居那间是杋洛私立的小书房,所以只要杋洛去了那里便不会轻易的打扰。
此时,杋洛在半面房中忽然听到门外有宿进前来禀报,说是鸿胪寺丞李方灼大人求见。
杋洛手中笔墨骤停,对半面道:“先生!这李方灼原皇家道观的天师,现已弃道入朝为官了。他道法高深,还曾探到我体内有股仙气,也曾说过要与本宫研习道法,如今他来求见,我且到正殿去接待,一会儿就回。”
半面入宫以来,对朝中群臣已悉数了解,前来道贺的群臣半面都仔细详查过,他们都是与顾先生交好的同僚,或曾是梁溪书院的门生,这些人彼此行事隐密,除了内部亲信皆不知晓。这李方灼与顾先生和梁溪书院并无瓜葛,且此人通晓法术,不由引起半面的好奇,也想要见见他了。于是道:“殿下请慢,可否带半面同去?”
杋洛道:“哦?先生不能见光,如何能带你出去?”
“半面自有办法。”他将自己附身在一本书里,让杋洛放到不被人看见的角落里,如此便能在暗中见到这位李大人了。
杋洛觉得有趣,便依照半面的法子带他去了。
来到东宫正殿,李方灼已恭候多时,见到太子殿下急忙施行大礼,杋洛上前迎礼,之后携着李方灼坐下闲聊起来。起初都是道喜之类的客套话,聊着聊着便自然的谈上了道法,气氛甚为融洽。
听见二人交谈,半面不由脱离书册,隐在暗处悄悄打量李方灼,只见他面阔口方,剑眉星目,直鼻权腮,仪表不凡。再瞧他身形,肩膀宽硕腰身笔直,谈吐之间方能看出他体内阳气充盈,五内自有一股真气萦萦于身,果然是修过道法的人。
听李方灼道:“下官虽然修炼法术多年,还从未遇到过神仙。而今殿下不但仙缘深厚,还受到神仙点化,内怀仙气,真是令下官望尘莫及呀!”
杋洛听他此番言语不禁意气洋洋,十分高兴,接着便听李方灼继续道:“殿下,您回宫这么久了,不知您体内的那股仙气还在于否?”
杋洛略有诧异问道:“李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仙气会在凡人体内慢慢消散么?”
李方灼点头道:“那是自然,时间久了仙气便会慢慢的融进凡人躯体,被精气血肉吸收掉了!可若是这仙气强大,便会如海水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则凡人自然身体康泰,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了!”
杋洛不由万分惊讶,想不到这仙气益处竟然这般之大,心中自然赞叹。于是听李方灼道:“殿下,可否容下官施法再探一次您体内的仙气?”
半面听到李方灼这翻请求有些慌张,杋洛体内的仙气分明是随风用自己精元为杋洛治伤时遗留的妖气,那李大人本就是修道之人又怎会不知道杋洛体内的仙气是何物呢?可他一个小小的厉鬼如今在修道之人的面前自然力不能及,只能眼巴巴的盼着杋洛体内的仙气已经消散的毫无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