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飘飘,远山如黛,翠微松柏,青草夕溪,浮黛山尖上一株苍松傲然挺立,浮黛山脚下人影窜动,络绎不绝。
不知道多少年了,浮黛村的村民一直小心翼翼的供奉着山尖上的那株古树。树身极为高大,遥遥望之,阔如穹盖。究竟古树有多大岁数了,村里的老人也说不上来,据说至少也得有个千八百年,村民们世世代代一直供奉着这尊古树,视它为神明。古树前设有祭坛,终年香火不断。
树里住着一只小妖,整日收集人们供奉的香火,积累功德,渐渐地也有了一些法力,为村民们治病消灾,守护着山下的村民,这树妖生性怯懦,没见过世面,所以也从来不敢显身于凡人面前。
一日树妖像往常一样在树里打坐修炼,接受供奉。本来阳光和煦、万里无云的晴空却顿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吓的上香的人行纷纷还家避雨去了。
只听雷声轰鸣、震耳欲聋,小树妖便钻出古树向天空望去,但见一红一白两道光影在天空中来回窜动,打的热火朝天。
神仙打架,凡人自然看不见的,最多是以为要下暴雨或是天生异象,而对于妖精灵异之物却是影响颇深,哪里会是下场暴雨这么简单?眼见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逐渐向浮黛山靠近,树妖也着实吓的不轻,急忙钻回树中躲避。
好厉害的法术!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式,今日真是开眼了。可这二位仙圣法力如此强大,万一不小心劈到这里,怎么能承受的了?
她越是害怕就越发觉得这两道光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怎么办,怎么办呀?小树妖急的是抓耳挠腮,不知道除了古树还能上哪去躲避了。
这两道光影在空中打斗的上下翻腾,时不时的打出一道真气,劈出一道光波,震的整座山峰都在摇晃。小树妖已感头晕眼花,腹内上下翻腾。突然一道红波劈到了古树,震的她胸口一阵巨痛,只觉得喉头发咸,咳出一摊血来。
“好了,别打了!”一道白影落在树前。
原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仙人。白衣胜雪,衣袂翩然,神色清冷高贵,面容英俊潇洒,目光冰冷忧郁,淡然的表情中似乎有许多伤心的过往。他随意扎起的长发,顺着自己的仙气轻盈飘动。
小树妖看见这样的一尊大神伫立在自己的眼前怔怔地呆住了。崇拜、惊叹,心神向往。
“如不这样!你又怎会出来见我?”那道红影也落了下来,站在白衣仙人的对面。
她妖艳无双,如梦如幻,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呢?尤其是她眼角两边那一抹绯红,衬地那双美眸更加妖异空灵,简直动人心魄,不过也让人觉得阴森可怖。那红衣女子印堂深红,额间有枚印迹闪烁红光,一看便知她法力高深,已有千年,想必是个女魔。
“星无尘,你告诉我!你为何不告而别?”红衣女子问道。美目哀怨中带着愤恨,泪水梨花带雨般在眼中纷飞。
“神魔不两立,你我道不同。”白衣仙人连忙转身,他紧闭双眼神情凄苦,实不忍去看那女子的表情。
“星无尘,你竟这般无情呀!你消失之后我到处寻你,竟得知你已位列天庭,做起了神官!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求。你说的对,我们道不同,可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今天我要你如实的回答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那白衣仙人怔住了。半晌也没有说话,眼里的泪水滴溜溜打转,终于强忍住没有留下来。末了,他竟长舒一口气道:“不知所谓!”接着便要起身飞走。
“星无尘,你站住!不回答你就别想走!”
顷刻间,两人又纠打起来。白影躲躲闪闪,红影紧追不舍。两人上下飞舞,不像打斗却似缠绵共舞。
飞花漫漫,摇枝震颤,二人周身气法盈盈,红衣女子挥动真气,手掌上红光乍现,不住的向对方打去,却有意不打中他。
而那白衣男子也不躲不闪,径直转到女子的身后,拦腰扶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在空中飞舞。几回合中红影欲杀则不忍,白影却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小树妖被他俩的法力阵的头晕眼花,树上的松针和松果掉在地上一大片,看着这两尊大神在自己面前打来打去的,又怜悯又心痛又惶恐又着急。
怜悯和心痛他们之间定然有些难以表达的情愫,心急的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如果这样打下去,小命恐将不保了!
两道光影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好长一段时间。但见白衣男子深情款款,却又不依不舍地捧着红衣女子的双肩道:“对不起了,千夜!”语罢,竟骤然间消失不见。
“星无尘!”转眼间红影也消失了,只听见那个女子悲恸如雷的声音响过天际。
哎呀呀!他们终于走了。
小树妖大口倒着粗气,好一阵子才缓和下来。倒也十分幸庆自己躲过了一劫,这会儿出了古松,独自收拾地上的残枝败叶。
小树妖涉世不深,对情爱之事一知半解,却不知怎的莫名为这两尊大神感到惋惜,情不自禁的希望他俩能在一起。
不过自己到底是局外者,人家的事情与她有何相干?琢磨该怎样疗伤才是正事,眼下无缘无故的被打成了重伤,至少留了一口气儿,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了。她全身又麻又痛,胸口之处几乎痛的无法喘气,可怜身单力薄也只能哀叹自己时运不济了。
小树妖身体发虚,睡意接踵而至,她一向懒散,睡期长短素来依自己性情而定,不知睡了多久,待睁开朦胧的双眼已是日照三竿,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就前来祈愿了。
她坐在古树中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照比先前至多不少,男女老少仨帮俩伙的跪着,有的手里拿着鸡,有的捧着水果或者是饽饽,看的小树妖好生感动。
男女老少们跪在地上,每家都准备了一个小酒盅,里面倒上酒,上面用红布盖着,嘴里还不停祈求着。因为人太多了,声音嘈杂,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楚,这时村长走上前来,大声道:“村民们!这古树本是一株苍松,其叶终年不黄不落,而今树叶泛黄,叶落大半,定是神明有恙,今天大家可得好生供奉!顺便也祈求我们村风调雨顺,大家平平安安!”
老少百姓呼呼啦啦都跟着那村长叩拜起来。小树妖感动的泪含眼圈,自打她能记事起就一直生长在这古树里,若不是村民们年复一年的照顾和陪护,她哪能学会了说话,哪能体会到人事真情?否则也不过是一只山野又不开化傻妖罢了,与林间禽兽差不了多少。
小树妖感动不已,村民如此爱她敬她又供奉她,自己总觉受之有愧。
以前她也只是将元气化作水滴,或者是将松针的精华吸出,做成药粒隔空传物送进了每个小酒盅里。村民们服用之后,有病治病,无病则强身健体。而今,面对乡亲父老这般虔诚,如祭拜自己祖先一样,她竟觉无以回报。想之又想,除了自己的精血再无半点可以回馈村民的,便使出大半力气将精血吸出,化作一粒粒红色的小药丸送进地上的酒盅里。
随后整株古树青光大盛,惊得村民们连连称奇。有些村民见状打开酒盅,看见里面红色小丸,兴高采烈大声呼道:“神明显灵了,神明显灵了。”
一时间老老少少又欢腾起来,接连跪拜。
这回浮黛大仙的名号可算是打响,几个月的功夫,一传十,十传百,这坐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从此声名大振,临近的地方有不少人也慕名而来。
不过那次古树显灵之后,好像再也没有什么神奇之事发生,只因这树内小妖耗损精血太多,加之身有旧伤,体力不支更加虚弱,不由自主的沉沉睡去。若说调息养伤,没有比睡觉更好的法子,可这一睡也不知多久才是个头儿,太阳照常东升西落,村民们照常求着拜着,山间人流依旧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也不知那是何月又何日,太阳早就落了山,暮色沉沉,月黑风高,山上祈愿的人早已退去,唯有一妇人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在夜深人静的古树下格外的突兀。
“浮黛神明在上,民女汪氏与我儿杋洛、小女轩嫄此次离宫能平安躲过追杀堵截,寻觅一偏远荒村,平平淡淡了此一生。再三拜上!”她跪在树前不住叩拜,直至额头扣的鲜血淋漓。一旁小儿都有些怕了,连忙扯住她衣袖说道:“母妃!别磕了,头都磕破了。轩嫄她头热的好厉害,洛儿好怕呀!母妃,母妃……”
“洛儿莫怕!”妇人一边搂着他,一边抚摸躺在地上的小女孩,眼泪扑簌簌地流个不停。
深更半夜的,谁的声音这么吵?树妖睁开惺忪睡眼,但见有母子二人坐在小女孩身边相拥而泣。
那位妇人肤致洁白,面目端好,虽额眉紧蹙面带愁容,却难掩其丰神绰约。她身边的男孩约八九岁模样,始龀之年生得龙资凤表,岐嶷非凡。而那个小女孩约四五岁模样,双目紧闭,面颊发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三人风尘仆仆已是疲惫不堪。
小树妖看着心中不忍,一股怜意油然而生,且看那小女孩病势凶险,当下若不为她诊治恐怕就有性命之忧了。
树中的小妖心里惶急,想要就此现身于人前又有点羞怯,也不知她是怕人还是怕自己吓到人。寻思良久,就挥了挥手,将祭案上的瓜果、饽饽等飞到她们面前。
“母妃,母妃,你快看呀!神明显灵了!”那妇人连忙捂住男孩的嘴,道:“杋洛,以后记住了,在外面叫娘亲!”
妇人端起一杯清水喂小女孩服下,之后赶紧跪在树前拜了三拜。
“哦!”那小儿应了一声。他太饿了,看见食物就在眼前,急忙抓起个饽饽狼吞虎咽起来,大概是吃的太撑了,没过多久竟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娘亲,肚子好疼!好疼!”
妇人大惊失色,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地上痛地直打滚直至晕过去,一时慌了神竟束手无策,她一面看着儿子一面又看看女儿,急的她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