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荥阳之后,罗丰会同牛继宗立刻出榜安民,抢修了堤坝,加固了荥阳城防,休整了士兵,渐渐稳住了局势。
而郭涛凫水逃出荥阳之后,不敢稍有停歇,一路向西单衣逃回河南府。
因天气尤寒,又遭了水,加之惊吓过度,回到河南府后,便一病不起。
伪周王张远听说郭涛逃回来,又生了急病,立刻来郭府相见。
问询一番病情后,张远又问了开封府大败之事,郭涛只能硬撑着断断续续的回了。
张远听了引冰之事,沉闷半晌,问道:″官军中有此等人物,实为大患,而我今只余数府之地,似此如之奈何?″
郭涛道:"大王勿忧,河南府城高防固,粮草积蓄颇多,我军虽屡屡失利,但实力仍存,也不必惧他。"
张远叹道:"先生所言虽有理,只是未见真章,本王心内实在难安!″
郭涛竭力道:"如此,臣有上中下三策供大王抉择。"
张远喜道:"请先生速速道来。"
郭涛道:″上策,大王立刻去王号,率领手下军民向官军投降,如此虽富贵俱失,但尚能保住性命,说不准还能得个一官半职。″
"中策,现今天将降大雪,大王可拒城以守,官军人少,绝不会冒雪大举攻城,待拖至明年,或有转机。″
"下策,兵行险招,率全部兵马,直攻荥阳,若正面击退官军,则河南府之危立解。″
张远思忖一会儿道:"上策太急,下策太险,不如就取中策吧。″
郭涛道:"既如此,大王可速将河南府各县兵力收扰回府城,整理物资,作长久困守之备,力保支撑到明年开春之时。″
张远听了,嘱咐道:"先生且好生养病,缺什么便打发人到王府来取,本王这就先回去按先生之策安排。″
说完便告辞离去了。
待张远走后,郭涛愈加颓丧,内心忧郁,暗思张远无成事之资,虽借着民乱,从一徭工而高登王位,可其本质却没变。
骤登高位,锦衣玉食,自然舍不得投降,更不敢轻易弄险,丢掉来之不易的富贵。
如此虽有三策,却实际不过只有中策而已,中策虽稳,然久守必失,以河南府一隅敌大梁之全局,败亡离之不远。
而荥阳官军合兵之后,又补充了新兵,军力更胜从前,于是罗丰便集合众将商讨取河南府之法。
牛继宗率先说道:"听斥候来报,伪王张远将河南府各县之兵,聚在府城,似有拒守之迹,若果真如此,战事一旦迁延日久,对我军将颇为不利。″
众将听了也觉此事棘手,又无计策,只得默不出声。
罗丰见状,又思前番贾瑄智计百出,便想问问他的意见,于是忙叫人去请正在巡视坊间的贾瑄前来问询。
贾瑄到时,罗丰忙将牛继宗所担忧之事,告诉了贾瑄,又忙问破敌之计。
贾瑄胸有成竹,只回了一个等字。
罗丰不解道:"等什么?"
贾瑄又只回了一个雪字
罗丰忙问道:"莫非你欲效唐时李愬雪夜破蔡州之故事?"
贾瑄道:"正是如此。"
罗丰又道:"当年蔡州吴元济乃是无谋匹夫,李愬方能成功,现今逆贼手下郭涛颇有谋略,我前番就险些栽在此人手中,万不可小觑!″
贾瑄道:"郭涛当然不可小视,可他毕竟只是一个谋士而已,谋士之谋能否见用,可还得看其主公能否采纳听信。"
"若不能听信,即使郭涛有经天纬地之能,又有何能为?″
罗丰道:"张远自造逆以来,多听郭涛之言,方能有如此局面,此时势危,必更为倚重,如此趁雪袭击,怎能奏效?"
贾瑄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不知总兵大人可知那张远是何等人物?"
罗丰哪里知道张远生平,便道:"我确实不知,难道此人还有何奇特之处?″
贾瑄道:"这张远能从一众逆贼中脱颖而出,必有过人之处。″
"我这几日在坊间打听过张远其人,人皆道张远家世代为徭工,饱受官府欺压,困顿数辈。"
"然而却为人仗义,颇讲诚信,因此人皆服之,在开封府远近颇有声望。″
罗丰听了道:"既如此,那河南府岂非牢不可破?″
贾瑄道:″总兵大人莫急,张远确有过人之处,然而并无长远之目光 ,况且久困之后骤得富贵,安能守穷时之操?"
罗丰仍是不解道:"我仍不能解你所言何意?不若直言,好叫众人听个明白。"
贾瑄解释道:"今年河南天气尤为寒冷,我料开春之前必有数场大雪。″
"然郭涛也必能知道,因此初时我们按兵不动,待久后张远自会有所松懈,那时便有可趁之机。"
罗丰道:"原来如此,贾校尉果然智谋异乎常人,更兼能观其人而知其性 ,令本官好生佩服!″
贾瑄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总兵何必过誉,然此事还需预备全军所穿之白缁衣以及鸭鹅数千只,到时自有用处。"
罗丰听了,忙叫人下去置办去了。
果然,才进入十二月,便立刻下了一场大暴雪,虽两日便停,但存雪已深过膝盖。
郭涛担心官军偷袭,连忙派仆人去告知张远小心防备,张远听了,不敢懈怠,一连五六天亲上城楼督察城防,日夜不歇。
只是天气寒冷,而张远自称周王以来,两月间享受了常人所难享之富贵,因此早抵不住风雪之寒。
见官军并未偷袭,只严令众军士不可懈怠,自己却回府享乐去了。
过了四五日,大暴雪又至,郭涛仍复担扰,又命仆人向张远示警。
张远虽颇不耐烦,不愿离了富贵窝,温柔乡,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到城楼假模假样的撑了两天。
见无异动,便又回府去了,一路上对郭涛抱怨不止。
又过了六七日,天连降大雪不止,寒冷更胜初时,人待在火炉旁尚觉寒冷刺骨。
郭涛深知此时乃最危急的时候,再次派仆人向张远报警,仆人到时,周王府里正歌舞欢腾。
张远及其旧部各自搂着一个美女,一边说笑一边饮酒,各人都穿裘着锦,席上更是珍羞万千。
张远见是前两番报警之人,便知何事,心下虽不喜,但仍自强忍着问其所来何事。
仆人连忙将郭涛所忧官军偷袭之事告诉张远,请其小心防备。
张远听了颇为恼怒,道:"前几日三番两次言说官军偷袭 ,可直到今日,官军也未曾前来。"
"本王料想如此大雪 ,我们尚且承受不住,官军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先生未免太过多虑。"
"本王这里 ,自有打算,不必劳他费心,请他安心养病即可。″
仆人听了,又复再劝,岂料张远勃然大怒道:"到底我是周王,还是他郭涛是周王?本王行事,何须处处由他来教?"
张远部将也早对郭涛平日严苛军纪有所不满,便纷纷起哄。
仆人见张远脸上杀气腾腾,也不敢再劝,只好回去了 ,待其走后,周王府又恢复了先时的热闹。
仆人回府之后 ,忙说了周王府里的情景,又将张远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郭涛。
郭涛大哭道:"大王不肯听我谏言,必招灾殃,我等皆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
仆人见状,又欲再去周王府劝说 ,却被郭涛拦住道:"不必再去了,你看府里有何值钱之物,全部收捡了,过几日逃命去吧!"
仆人虽不解,但仍照做了。
在这次雪停之前的一个早晨 ,罗丰见时机成熟,便从荥阳出发,做好准备袭取河南府城。
一路上三万余人俱都身着厚棉衣,外罩着皮甲,皮甲外又套着白缁衣,人衔口,马摘铃,到深夜时便到了府城城边。
而守城军士连日禁受风吹雪打,早就疲惫不堪 ,而官军又久未曾偷袭,便松懈下来,各自倚着城楼垛子休息。
这时,罗丰便按照贾瑄之前的安排,将几千只鹅鸭放出,稍时鹅鸭便分散到各处,不停的叫唤起来。
城上守城军士听到声响,忙起身探出头来观察,见是一群不知从何处来的鹅鸭叫唤,便没理会,又复睡觉去了。
罗丰于是借鸭鹅叫声为掩,派精兵从女墙缓缓爬上城楼,待上城楼后,将守军逐一杀死,又下去打开城门,引大军进城。
稍时,城门洞开,罗丰便领大军杀入城去,顿时杀声四起,寂静的夜里乱成一片。
而此时周王府里张远正抱着美人酣睡,听到喊杀声,突然被惊醒,欲出府察探时,正遇一军士来报。
那军士道:"官军趁雪突袭,不知有多少人 ,现已杀至内城,弟兄们皆无防备,请大王速退 !″
张远听了魂不附体,忙叫醒了部将,领着亲兵,趁着混乱,纵马从北门逃出去了。
而郭涛府中,那仆人听到喊杀声,忙奔到正屋,准备带着郭涛逃走。
而郭涛却拒绝道:"大王虽不听我言,但旧日里对我有知遇之恩,常待我不薄,今无以为报,只好以死禀忠了。″
说完,便赶走了仆人,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略略回想了一生,先哭后笑 ,笑罢,拔剑自刎而死。
待至鸡叫天明雪止之时,城中余孽已基本被肃清,罗丰连忙出榜安民,又命军士四散出去寻找张远踪影。
而张远自从北门逃出后,急急似漏网之鱼 ,忙忙如丧家之犬,急奔五六十里之后 ,待天明便到了孟津渡。
张远下马稍歇之后,便忙吩咐部下准备渡河,可不巧正要行动时,渡口旁千余官军突然杀出,截住了去路,见其头领正是贾瑄。
张远见状忙上马命众人列阵迎敌,贾瑄见状道:"张远匹夫,识贾郎否?此时此地,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张远回道:"你乃何人,若肯放我渡河,他日必有厚报。"
贾瑄笑道:"我便是前番大败郭涛之人,你今日欲渡河退往怀庆府,焉能如愿 ?"
张远听了自知渡河无望 ,怒道:"悔我不听郭涛之言,竟使你这庶子成名,真是殊为可恨!"
话毕,挺枪纵马 ,带着部下往贾瑄冲杀过来,贾瑄见状,只得命众人放箭射杀。
不过三五息,张远及其部下皆死于乱箭之下,贾瑄忙上前枭了张远首级,领着手下军士赶回河南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