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y走向病房方向。
病床边,程栀扎了针的手放在被子外。
霍临远坐在椅子上,小心碰触她的指尖。
“是我的错,醒来打我好不好……”他低声开口。
像虔诚的信徒,含着肩俯身,头低低垂在程栀手肘边,似乎在卑微祈祷着什么。
这一刻,心疼和后悔腐蚀掉了他浑身的气势。
那些坚不可摧的硬甲破裂,露出他彷徨失措的灵魂,显得那么痛苦跟消沉。
Joy靠立在门框边,眼神渐渐复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惜……
没有早知。
“她身体一直不好,”Joy轻声开口,目光也很轻,慢慢落在地面上,”只是她从来不说。”
霍临远肩背微动,头抬起一点。
Joy不想听他的回应,也不想多看他,视线丝毫不动,很快重新开口。
“她当初坠楼,奇迹一样捡回一条命,恢复到现在,看起来和平常人没有多少差别……你应该庆幸过吧?庆幸她活着,庆幸她能走能跑,能边工作边学习,奋斗获奖,强过大多数人。”
霍临远望向程栀苍白的脸,手心轻轻盖在输液管上。
“可最初不是这样的,你看到的只是几年后的她。”
Joy眼珠上抬,眼里蒙一层水光,神情间浮现责怪。
“来到港市的第一年,她人生地不熟,听不懂地方话,融入不了这里的生活,紧张、焦虑这些情绪;那些噩梦一样的回忆;还有病痛的折磨,所有的一切时时刻刻都在消减她的生命力。”
“她夜夜睡不好觉,从梦里惊醒,再因为痛哭消耗掉仅剩的精力睡着。”
Joy抬手摸一下眼角,抱臂看向窗外。
她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当时程栀承受的不仅仅是这些。
她还带着程望。
程望是早产儿,比她身体更弱,开销大,时不时生病,需要特别细致、花相当多的精力和耐心去照顾。
新手体弱妈妈,带着同样多病的宝宝,来到举目无亲的新环境
程栀那时就像个瞎子,被迫抹黑过一条陌生的河。
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弄得满身泥水,狼狈不堪。
既不能停下休息。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洪水会来。
又不敢大步向前,害怕下一脚就会踩空。
然后整个人滑向深坑,被河底的暗流吞没。
“那段日子很难熬,小栀总生病,又要坚持工作,顾得了这个,顾不上那个,很多事情很难做好,而除了琐事,她还遇到过更难应付的状况,被抢劫,被流氓尾随,很多很多。”
霍临远静静听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胸腔深处的痛楚。
今天以前,他从不敢深想程栀前几年经历过什么。
他怕自己没有勇气,继续无耻又无赖地停留在她身边。
“我和沈漾提出过接她回我们身边,或是给借给她钱、请人照顾她,可她不要。”
Joy叹息。
“她担心和我们频繁联系,会被你发现,也不想再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她还说,她是要一个人活下去的,必须完全独立,必须学会经营生活。”
说到这,她眼神转冷。
前面说的,只为铺垫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