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箴笑道:“再在比不得,未见得将来比不得。”
红弦听了,吓了一跳:“你疯了,这话是能说的么?”
明箴笑得愈发灿烂:“当着师妹你,我是不怕的。”
红弦挺起胸膛:“师兄,你同我交个底,你这一回,到底是想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冲那个位置去的。”
明箴轻笑:“师妹说哪里去了,不过说说而矣,不过,把这西域的格局,改上一改,倒是真的。”
红弦低下头:“但愿师兄你没有骗我,破千机阁,我拼尽全力,平定西域,我陪你,你要是有心为了那个位置祸乱天下,别怪我再也不理你。”说到最后,红弦红着脸,再不说话。
明箴笑道:“好师妹,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红弦叹了口气:“师兄,我现在有些累了,你先回吧。”
之后的日子里,红弦在山上安稳地住下,有时也到厨房,陪张二娘子、艳艳还有一干妇人一起择菜淘米,有时大家凑在太阳底下,一起做针线。
山中无岁月,红弦觉得,这一段时间,她过得很是惬意。
有时,她也会跟着师兄明箴到前山走一走,看看花与草。
明箴有时,也会搭着一张弓,带上几支箭,看到来往的小兽,就打上一些,有时,拿回厨房里,有时,就索性找到一个平整没有树枝的地方,直接洗剥了烤着吃。
这一天兄妹二人,又在山上,游逛。
“那是什么?”红弦一眼看到一个黑影过去。
明箴搭箭便射。
黑影倒在了树后,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罗红衣!”红弦只看罗红衣箭头被一箭射了。
“师妹,你认得她?”明箴开口问道。
“你们家的暗卫,你难道不认得么?”红弦伸手要拔那枝雕翎箭。
明箴却上前道一声:“师妹退后,罗红衣,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罗红衣捂着肩头:“小王爷,之前王妃千岁让我暗中保护秦姑娘。”
明箴冷着脸:“我问你,这些天来,你在做什么?”
罗红衣忍着疼:“我一直在找进山的关口,却一直没有找到。”
明箴冷笑一声:“没有找到,也就不用找了。”
罗红衣看明箴神色不好,阖上了双眼。
红弦亦察觉出异样来,正色道:“师兄,你要干什么?”
明箴转过头来:“有她在,咱们这个地方,便保不住了。”
红弦朗声道:“师兄,你要知道,如果她已经将咱们在这里的信息传出去,你现在就是杀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她还没传出消息去,你又何苦再造杀孽呢?”
明箴望着红弦:“你何以对她这般仁慈?”
红弦正色道:“她也是奉命行事儿,她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明箴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个样子的。罗红衣,听清了,是秦大姑娘要留着你,往后好好地护着秦大姑娘吧。”
罗红衣恭谨地道一声:“是。”
明箴上前,一伸手,直接将红衣肩头的箭拽了出来。
罗红衣的伤口,顿时喷出鲜血。
明箴朗声道:“过了峪南关,往西二十里,有座黄尘酒家,你到那里等我,不出一个月,我们去找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这一个月内给中原传了什么消息。”
罗红衣咬着牙,道一声:“是。”
“下了山,把伤口收拾了,别让守关的将士们看出来。”
罗红衣从地上爬起来,朝明箴与红弦行了半礼,转身便离开了。
红弦朝罗红衣的背影施了半礼,转身便要回去。
明箴一把拉住红弦的衣袖:“师妹,你急什么?”
红弦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手段,却没想到你这般心狠手辣。”
明箴满脸疑问:“这叫什么话,那是我家家奴,她这般刺探主上,我还不能管她了?”
红弦冷笑一声:“师兄,你打算怎么管,一脚踢死她,是么?还有,什么叫家奴,你要是这会儿还想着你小王爷的荣耀,那索性回去集结你的汪家军,让汪家军大举进攻千机阁,还用得着咱们费这个心思么?”
明箴有些赌气地道:“千机阁要是能让汪家军去打,我还费这个事儿做什么?红弦,你以往不是这般的。”
红弦哂笑:“以往如何,现在又如何,人都说我秦红弦心狠意毒,但我何曾害过一个人,师兄,你太高看我的。我做不到你们那个样子,把人命一点儿也不当一回事儿。”
明箴有些不解地道:“那你这些年,一直闹着要闯荡江湖去,又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说,你就打算在凤鸣山上,一直煮粥缝衣,你这不叫江湖,你这是归隐。”
红弦亦有些赌气地道:“归隐便归隐了,如果不是我还有一定要去做的事儿,似这般隐了也好。也免得看这红尘俗世里的是是非非,这些年,我真的够了。”
明箴望着红弦:“为了一个罗红衣,你值当这么对我是么?”
红弦冷笑一声:“罗红衣怎么了,她也是一个人,她救过我。”
明箴正色:“她是我汪家的奴婢,你该谢的人,不是她,是我。”
红弦苦笑一声:“师兄,当初给她下令的人,应该也不是你吧。”
明箴咬着牙:“你,你好口才。红弦,我现在不同你闹,咱们有话,回去慢慢地说。”
红弦心中烦燥地道:“回哪儿去?”
明箴睁大了双眼:“还能回哪儿?咱们这些日子住的是哪儿?”
红弦有心回一句:“那也是你的地方,我不想回去。”可是一想,之后还要一起去破千机阁,只好叹了口气:“也罢。”
二人闷闷不乐地回去以后,红弦一个人躲在屋里,也不出来,到晚上艳艳给送了一些吃食。
红弦看着王宫旧人,心中愈发地烦乱。
勉强吃过了东西,红弦倒头便睡。
算着日子,等到了起行的那一天,诸人收拾好行囊,带着大大的包袱。
四十九天已过,按理说她已经可以继续捻动那些串珠儿了,不过,她却没有胆量在这个时候,继续修行,她怕万一这个时候,下一颗珠子破碎,她要休息足足六十四天。
这一回的险,她不敢冒。
正值盛夏,天地间没有一丝的风声儿,大漠的黄沙,沉沉地散在地下,每一步,都如踩在烧红的炭火之上。马蹄的蹄铁,已经有些难以承受这些,才过了半日,红弦带着葫芦里的水,还只剩下不多的两口。这两口,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再敢喝。
“爷,歇一歇吧,人能坚持,马也快受不了了。”张二先生开口劝道。
明箴看了看日头,估算了时间,天黑之前,若无变故,总是能到黄尘酒家的。
“也罢,歇一歇吧。”
众人从马上下来,左右没有遮阳的地方,便都躲避在马匹挡住的地方。
只是正在正午,阴影小得很,又有大半在马腹之下,其实,也遮挡不了什么。不过,有一点荫影,总比被太阳直晒要好。
“红弦,接着。”
明箴将自己手里的葫芦,抛却给了红弦。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不必,又抛了回去。”她掂量得出,明箴给她的葫芦,几乎还是满的。
“师妹别逞强,你身上没多少水了,我知道。”明箴含笑道。
红弦放下幕离,轻纱遮挡着烈日,也遮挡着师兄炽烈的目光。
“我的水,够喝的了。实在不够,在找你要。”说着,拿起自己的葫芦,喝了小半口。
烈日之下,实在不好熬,红弦感觉自己的头发,仿佛就跟刚刚洗过一般,而且不是用水,而是用油,上面油腻腻,慕离与头皮接解的地方,也被汗水浸透了。
在此之前,红弦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汗,这一上午,她留出的汗,怕是足够装满两个葫芦了。这个时候,若让她放开了喝水,只怕把肚皮撑破了,都解不了渴。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天气依旧炎热,甚至感觉比一开始歇脚时,更为炎热。
可是却也不得不动身了。
再不走,他们在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黄尘酒家了。
说起来,炎日的夏日出行,也有好处,至少太阳落得晚了些,不用担心走慢了来不及赶到地方。
当然,如果在之前一些天,天没有那么热,中午休息的时候,可以略微短一点。不过算起来,一天能走路的时间,也差不了太多,甚至可能更少。
大漠无垠,远远地就看到黄尘酒家的望旗。
红弦高兴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这一路走来,从来没有一次似今天这般期待着赶到一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到了那里,吃什么东西倒不重要,她只希望能够洗去一身的汗渍,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裳,再好好睡上一觉。如果可以,到了明天,她一定要多带几葫芦水走。这样的路,太难走了。
酒家门前,招揽生意的伙计,在往一旁支架上晾晒着手巾,看到众人连声道:“几位爷看来是常走这条路的,过了我们这儿,再找店也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