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冷的目光扫向陈姑姑。
陈姑姑低下了头。
太监贾桂急忙去传太医。
红弦依旧在安静地等待。
事到如今,她只有赌,赌自己的好运,赌自己即使没有好运,皇帝陛下也会愿意遵守那一句君无戏言。
其实相较于平阳王妃的情况,皇后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她是一国之母,没有谁敢在她的神上轻举妄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不敢在她身上有半点疏忽,到最后,这份小心,反倒成了拖延她伤势地罪魁。
一切,就仿佛秦法自误一般。
红弦等到太医将各种止血的药物都奉在面前,方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替皇后拔出了千机莲子。
皇后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喊叫出来,维持着一国之母的威严。
没有太多的血液流出,诸多药物,仿佛准备得有些多余了。
红弦只是用了一些最简单的金疮药,帮皇后包扎了。诸多太医,也沦为了副手。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平安渡过此劫,眼前的这位姑娘,便是帝后二人身边的红人,从此顺风顺水。
不过,他们也不嫉妒,他们知道,这些是应得的。他们也不懊悔,毕竟,如果他们中的谁承担了这份责任,将来在这宫中难免成为众矢之的,而眼前这位姑娘,不过是一个宫外人,再与他们争些什么。
皇帝喜形于色地问皇后道:“梓潼,现在好些了么?”
皇后苍白的脸上,涌出一抹微笑:“好些了,只是还有些累。”
“你歇一歇,朕在这里守着你。”
皇帝很少这样地笑逐颜开,在场的贾桂、陈姑姑,乃至宫婢、太医,脸上者带着喜滋滋的笑容。
皇后微微一笑:“红弦,有劳你了。”
皇帝含着笑,握着皇后的手:“秦家姑娘这几日担惊受怕,也累了,朕的意思,是让她先回去歇息,你若想她,过几日再召见吧。”
皇后点了点头:“那皇上有何封赏?”
皇帝笑问道:“若依梓潼呢?”
皇后看了一眼红弦:“红弦姑娘到如今,还只是一个白身呢。臣妾有心收她做义女。皇上您怎么看?”
皇帝略怔了一怔,还不等皇帝开口。
只听门外一声:“母后现在怎么样了?”话音刚落,只看昭媛公主走了进来。
昭媛公主走到皇后身边:“母后,您怎么样了?”
皇后笑道:“多亏了红弦,那害人的东西,已经取了出来了。现在正说着要给你认个义妹呢。”
昭媛笑道:“如此甚好啊,母后您也知道儿臣一向有些寂寞。”
红弦低着头,守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昭媛上前拉着红弦的手:“妹妹可是要留在宫里住些日子呢。”
红弦将垂得更低。
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封赏,自古异姓公主是什么结局,她清楚得很。
不说绝对都是用于和亲的,却也是十之八九。
更何况,寒氐的那对儿兄妹还没离开京城,这个时候封一个异姓公主,无异于将把异姓公主嫁与寒氐的打算昭告天下。
可是,这在明面儿上,就是封赏,是恩典,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恩宠。
“秦氏,还不谢恩。”皇帝忽然看向红弦,叱问道。
“扑通”一声,红弦跪了下来。
“陛下恕臣女不能领受这份恩典。”不能就这样将自己的一生断送,红弦咬着牙,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仗着刚刚救了皇后,大胆冒险一回,也许可以摆脱困境。
“红弦,你怎么了,怎么同陛下这样说话。还不向陛下请罪,说你是一时糊涂了。”依旧虚弱的皇后,轻叱道。
红弦苦笑一声:“臣女没有糊涂,是娘娘您忘了,您曾许臣女姐妹秋天里一起进宫选秀的。这个时候,您受封了臣女为公主,臣女到秋天,又怎么选秀呢?”
皇后身旁侍奉的陈姑姑,“噗嗤”一声笑道:“姑娘这可是糊涂了,能成为皇后娘娘的义女,是何等的荣耀,那份尊贵,又岂是寻常秀女所能比的?”
红弦低着头,方才那般说辞,自然是说不通的,可是,她不能就此成了异姓公主,远嫁到寒氐去。
那里没有她想要的。
她更不敢想,如果自己认下了这个公主的封号,将来师兄从峪南关回来,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场风波。
师兄那个人,平时不言不语,可一但他认定的事儿,那是谁也劝不回的。
她要真嫁到寒氐,那离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红弦微微抬起一点头:“公主之尊,自不是寻常秀女可比,不过,皇后娘娘一言九鼎,总不能食言。娘娘心里疼惜臣女,不如准许臣女参加了选秀之后,再把这份恩典赏给臣女。这几个月,臣女也还可以再与自家姐妹亲近亲近。”
“好一张利口。再若不许,还成了本宫逼着你当我的女儿了。罢了,你先下去吧。”皇后说罢,躺在床上,阖了眼。
昭媛笑着,朝父皇、母后行了一礼,便拉着红弦的手:“我先送送红弦。”
昭媛拉着红弦的手,进了偏殿:“红弦你胆子不小啊,敢跟父皇还有母后那样说话。”
红弦低着头:“臣女知罪。”
昭媛轻笑一声:“你少同我面前做出这种委屈模样来。我不爱看。还好,你今天在母后面前立了大功,不然的话,就你方才那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红弦依旧低着头:“臣女知道。可是,臣女实在是不得不……”
“不得不什么?不得不违抗母后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想做这个公主。你怕这个公主的身份,会耽误你嫁到平阳王宫去。是不是?”昭媛盯着红弦,问道。
红弦依旧低着头:“公主您圣明。”
昭媛嘻笑一声:“说你聪明吧,你是真聪明。可说你傻吧,你关键的时候,还真犯傻。若是别人,封这个公主,还真有可能有打算嫁给寒氐的意思,可是你却不同,母后真的是为了让你的身份高些,将来好与平阳王宫相配。偏偏你……唉,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寒氐总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臣女不明白。”
“你得罪寒氐得罪得太苦了,况且就你这个性子,真让你嫁到寒氐,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
红弦听了,微微一笑:“公主说得是。”
昭媛轻笑一声:“你也别多想,母后如今,十分感念你,不会计较你的言词莽撞,父皇那边,有我和母后在,也不会让他把你怎么样吧。你就安心等待着,有一天,你会像一个公主似的出嫁。”
红弦红着脸,垂着头。
昭媛拉着红弦的手:“咱们走吧。”
红弦一句:“往哪里去。”就被昭媛公主拉着出了屋。
屋门以外,贾桂已经在那里守候:“秦二姑娘,老奴奉圣旨护送您出宫。”
红弦听了,微笑道:“有劳您了。”
昭媛笑意盈盈地道:“我可告诉你,好生看待我这妹子,一路上给我照顾好了。她这个公主,纵是眼下还没封下,我心里可是把她当妹子了。容不得谁欺了她。”
贾桂的脸上堆着笑:“公主取笑了,就以秦二姑娘现在的分量,谁敢于对她有半点不敬重啊。除非不要自己脖子上这个脑袋了。”
昭媛轻笑一声:“行了,别同我这里耍舌头了。快去吧,时辰也不早了。”
贾桂身后的宫女,上前搀扶着红弦,出了坤元宫,上了一顶青衣小轿。
红弦轻轻挑起侧面的轿帘:“公公,您方嘱咐我的话,我都记下了。您放心,到了宫外,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贾桂含笑道:“姑娘您是有主意的,老奴说的话,您觉得可听,便听,您若觉得不可听,便不听。老奴也没什么话可说的。只是姑娘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的好时光,老奴只有一句话,不敢说劝您吧,只当是老奴自己的一点心里话。还是方才说的,您觉得能听,便听。”
红弦看贾桂说话一点也不爽快,不由得笑道:“公公您有话请讲,红弦听着呢。”
贾桂略微收敛些神色:“人在得意之处,想一想失意的时候,您方才的话,可是把老奴等人都吓得够呛。”
红弦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不由得一动:“那依公公,我当时应该怎么做呢?”
贾桂笑道:“自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有恩赏,受着便是了。”
红弦神色黯然地道:“公公您伴驾多年,难道就没有过皇上给您的,不是您想要的的时候么?”
贾桂神色一动:“老奴是奴才,奴才是不能有什么自己想要,或者不想要的。您是臣子,奴才和臣子是不一样的。”
红弦喃喃地道:“那我该怎么样呢?我自认得过平阳王妃的青眼,可我也曾惹过她老人家生气,看样子,我确实不会做人臣下,我又该怎么办呢?”
贾桂见红弦伤神,不由得劝道:“姑娘可以看一看其他臣下都是怎么做的。好了,前面便要出了宫门了,您也该换车了,老奴也该回去了。您把帘子方下,安稳地坐一会儿吧。”
红弦略微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