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放下瓷瓶:“江老板,这东西您是从哪得来的,不过是一瓶白水罢了。您啊,上当了。”
红弦听了,讪讪一笑。
“怪道说无色无味呢。”
王氏小心问道:“江老板,您用多少银子换的这个,还能不能找到那人?”
红弦轻摇摇头:“都是小数儿,不算什么的。我替我诊一诊脉吧。”说着,将右手伸了出来。
王氏上前,细细替红弦诊了。
“您近来是不是操心太过,这脉上明显是心脉耗损的样子。恕我直言,如今趁年轻,您该好生保养。这钱赚到多早晚,也不算个尽头呢。”
红弦微微一笑:“有什么方子么?”
王氏微微凝眉:“容我给您斟酌斟酌。”
红弦点了点头:“尽量别给我弄汤药。丸药、弹药倒都可以。”
王氏随口问道:“这是为何?”
红弦叹了口气:“若是汤药,我不敢保能每日煎了喝了。况且,我走到别处,我也不敢保抓来的药材,便都是好的。倒是你给做成丸药、丹药,我随身带着,每日服用才好。”
王氏面含微笑,劝道:“您说得也是,只是我还是多一句嘴,别仗着自己年轻,太过劳累。您自己不肯保养,再多的丸药也不管用。”
红弦微微笑道:“您说的我都知道,我不是没法子么?”
王氏望着红弦:“什么事儿,能比自己的命重要呢?”
红弦苦笑一声:“这个,有些事我实在不能同您挑明。我有我的难处。您的劝导我记下了。我不敢说往后不这样了。只能说以后多小心,多想着保养自己。我今儿,先回去了。等二十五那天,我再过来。丸药您也不急,下月初一我还过来。往后每月逢一、逢五的这几日,我都会过来的。有件事,我还得托付您,往后,但凡遇到脉搏滞涩的妇人,不论怎样,一定要约她在后面我过来的日子里,再过来一趟。这个事儿,对我很重要,除了您,我也没跟别人说。等掌柜的回来了,您也不用跟他说。”
王氏不解地望着红弦:“按说,您开口了,我自然要答应。您是东家,我是当差的,您的事儿,我也不该多嘴去问。不过,您得给我透一句话。您这么做,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报仇,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不需要您跟我全说,只说那个一个意思,让我安心就行。”
红弦听了,莞尔一笑:“您太小心些了。我倒也不妨同您明说。我小时候,娘亲就不在了。在她身体渐渐虚弱的时候,我摸过她老人家的脉息。当然,那个时候,我也不懂,只是知道她老人家的脉,跟我自己的不太一样。后来,听人说,那样的脉息,可以称之为滞涩。这件事,过去的年头也多了,只是我这二年,一直觉得我娘的死,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是让人害了。可是年身日久,我又不能惊动我娘的坟茔。您说怎么办呢。我就想着,京城地方大人也多,没准会有跟我娘一样脉息的人。这么着,我才盘下你们这个医馆。”
王氏听了正色道:“东家您放心,便是别的事儿都担误了,这个事儿我也给您做到。”
红弦听了,朝王氏抱了抱拳:“有劳了。您先忙着,我先回了。”
“江老板,他们爷俩如今都不在,您要是不忙,今儿晚上就留下来吧。我先给您调些汤药的。”王氏挽留道。
红弦听了,轻轻地摇摇头,苦笑一声:“忙啊,怎么能不忙啊。”
说罢,便转身出了回春医馆。往对面去换衣裳时,小孩儿木生已经玩儿累了睡了。
红弦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这么大的小孩儿,吵闹时是真吵闹,不过懂事乖巧时,却也真让人心疼。只是自己如今这副身体,可能这一世再也有不了自己的孩子了。如今,平阳宫上下,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师兄也不知道,倘有一日,他们知道了这样,自己该何以自处呢?罢了,待下回看到王妃,便在她的面前陈情,是好是歹,听天由命。免得他们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儿之后,自己无法自处。恨中恨昨日自己一时嘴快,倒让那刺客知道了自己中了诛心散,又压制住了。若没有这一回,自己还能再等等,等到回春医馆这边有了着落,再向王妃自陈,如今,只盼着王妃能够看在自己母亲的面上,能够允许自己继母将医馆开下去。”
时间还早,红弦不想太早回王宫,想着谭氏给自己散的谣言,便寻了一件茶楼,也不往雅间,只单占了角落的一个桌儿,要了一壶茶,一碟瓜子,坐了下来。
茶楼这个地方,永远是热闹得超出什么的想象。
每一桌都有人谈着自己的事儿。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出说的是什么,只让人昏昏欲睡。
不甚明亮的光线,亦看不出茶色。
三教九流、巫医百工乃至挑夫莽汉聚在一起,各种气味搅和在一起,让人不敢用力呼吸。
如果不是有意想听一听自己的谣言,红弦根本不会踏入这样的茶楼。
红弦从荷包里取出一小盒玫瑰香膏,抹了一点在鼻子下面。
“姑娘,要我说,我给您到楼上,开个雅间,上壶好茶。您说您这样一个精细人,跟这里混什么呢?”小二端来茶壶,对红弦赔笑道:“您说说您这样要是有个磕碰,小的我们哪里担待得起呢?”
红弦也不看那小二,只看着眼前的茶壶:“多话。”
“得,是小的多话,您别恼。我再去给您拿盘子花生来。”
红弦正色道:“不用,这茶楼不只你这一个小二吧?”
“有那么三四个。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小的我去给他们传话。”
红弦依旧正色:“我又不是你们东家,你们这些茶博士,还用我挨个儿训话么?”
“得,还是小的多嘴,您别恼。”
红弦板着脸:“我呢,爱清静,今儿这是约了人了,不然,我再不会往你们这儿来。你们不是有三四个人招呼客人么?你今天就不用往别的地方去了,就在我这旁边,替我盯着,若不是我约的人到了,其他人再不许同我坐一个桌了。”
说着,红弦从荷包里拿出一锭整银:“这个,你拿着,是给你们几个受累的。你回头给他们分分,别叫你们掌柜的知道,回头说你贪赏。”
小二满脸堆笑地道:“哟,您这可真是轻易不让我们这地方来。看您也是大家闺秀,不知道外面茶寮酒肆的规矩。例来这些打赏,都是不与掌柜的说,只同当班的人分了的。”
小二再要往下说时,却看眼前这位姑娘已经闭上眼睛养神。他便懂事儿的再不说话了。
红弦闭着眼睛,一边养神,一边细细地听着周围的闲话。
“一封算天地,铁嘴断乾坤。”
“先生行行好。”
“去、去去。”
“你这鹦哥儿可是差些意思,前儿我见到一只,那可是极品。”
……
纷纷杂杂的声音混在一起,乱糟糟地让人心烦。
没有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这让红弦心里更烦。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红弦感到身心俱疲的时候,只听不远处一声:
“嘿,要我说,秦家那大丫头,实在是胆小的不像样儿。我若是她,早就把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子,一副砒霜药死了。”
红弦听了,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只细细地听着。
“你说得简单,这大家小姐,一行一动身边都多少个人跟着,哪那么容易把砒霜送去。”
“这秦家当爹的也不像话,怎么就纵得这当妹子的,连姐姐都敢打了。我要是那当爹的,早把那二丫头打死了。”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早听人说,这二丫头长得跟朵水仙花儿似的,看着那叫一个嫩,在外面早有人护着呢。现在跟那家里,别说大姐,连她继母都不在眼里。”
“这可真是一怪。那秦家当爹的,当的什么官儿,连自己家的几个毛丫头都管不住。”
“谁知道那秦二小姐是什么手段呢。不是说圣上这回赏给寒氐的灯景,是秦二小姐的手笔呢。”
听到这里,红弦也不等他们再说下去,只朗声道:“那哪是什么秦二小姐的手笔,那是让她欺负透了的秦大小姐的手笔。”
一群混混听到一个妙龄女子接自己的话茬,难免来了兴致,一齐转过头来,望着红弦。
为首一个朝红弦嘻嘻笑道:“呦,妞儿知道得清楚啊。”
红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听说秦二小姐花容月貌,不知比得比不得妞儿你呢?”
红弦低着眉眼,也不看那人:“我不过一个丫鬟,出来替小姐买线的,哪比得上人家呢。”
“原来妞儿是秦家的丫鬟啊。我们几个方才说笑,你可别告诉你家老爷啊。”说着,那混混走到红弦面前:“你别多说,往后再来这里多少次,茶钱我都替妞儿你付了,你看好不好。”
红弦未及开口,只听身后一声:“弦儿,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