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听了,不由得一怔。
红弦轻笑一声:“说吧,翠儿到底往哪儿去了?”
谭氏没好气地道:“现在是这家里有什么事儿,你们都赖在我的头上,我打一早起就没看到翠儿,谁知道那个贱婢,跑哪儿野去了。当初跟我身边当差,就着三不着两的,今儿找不到,明儿看不着的,到现在离了我跟前儿,又有人惯着,不是更加如此了?”
听到母亲的吵闹,谭氏怀里的婴儿又大哭起来。
旁边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倒是一直没有动静,红弦按耐着心底的奇怪,直接出去。
谭氏叱道:“秦红弦,你往哪里去?”
红弦亦没好气地转回头:“我去找翠儿去。”
出了正院,红弦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找,索性便回了秦士清的书房。
却看翠儿正坐在那里,看一本书。
红弦按耐着心底的好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翠儿将书放下,笑道:“我半路上遇到珠儿姐姐了,让珠儿姐姐帮我传了个话儿,我就回来了。谁想回来的时候,和您还有老爷走岔了。”
红弦轻笑一声:“我说呢,怎么我们在那院儿没看到你。我随口问了一句,倒让继母发了好大的一回脾气。”
翠儿羞赧地笑道:“是奴婢让小姐担心了。”
红弦有些不耐烦地道:“也别说奴婢不奴婢的了,你还能再称几天奴婢?”
翠儿红着脸低下了头。
红弦笑道:“你这是看的什么书啊?”
翠儿抿了抿嘴唇,将书交与红弦:“我也不认几个字,不过随便翻翻。”
红弦伸手接过,看封面不过是孩童启蒙的千家诗。也就放下了。
“你就在这屋儿里安心仰着,我出去一趟。若是父亲问我,你就说我往出去一趟,这两天帮我过的,我总是要过去谢恩。要是旁人问起,也就算了。”
红弦从书房出来,却看到阿柔已经跟了过来。
“你来得正好,陪我出去转转。”
阿柔笑道:“我去帮小姐把帷帽拿来。”
红弦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倒不用了,我这两回看街上偶尔有出来的姑娘们,也没捂那么严实,我又没比她们谁少了些什么,怕什么呢。”
阿柔笑盈盈地道:“好。”
一主一仆,走在新春的街市上。看着逐渐热闹的行人,心情渐渐地好了起来,一点点地把家里的烦心事儿,都抛在脑后。
阿柔问着正在看绒花的红弦:“小姐,咱们往哪里去?”
红弦微微一笑:“你去找辆车,咱们往东宫一趟。”
阿柔也不多问,只道:“小姐您在这里看花,我去找车。”
红弦点了点头。
摊子上的绒花,十分的精致可爱。红弦挑了两支,付了钱,就等阿柔回来。
谁料阿柔还没回来,只看一匹快马,从街头狂奔过去,险些剐蹭到红弦的手臂。
红弦往后退了一步,腿下一个没站稳,往后仰了过去。
“小姐,您没事儿吧?”阿柔已经冲回了红弦身边,将红弦扶住,关切地问。
红弦轻笑:“没什么的。车叫来了么?”
阿柔点了点头,扶着红弦到路边上了车。
到了车上,阿柔心有余悸地道:“还好您没事儿。要真让快马冲撞到,那几位主子不得把我的皮扒了。”
红弦白了一眼阿柔:“竟是说笑,我又不是泥捏的。”
话音刚落,只觉马车歪了一歪。
“怎么回事儿。”
阿柔一边安慰着红弦,一边解释道:“姑娘您别怕,没什么事儿的,是几家的少爷在赛马。”
红弦轻叱一声:“胡闹,赛马不在城外马场,怎么跑到大街上了。”
“姑娘,您这就不懂了吧。”外面赶车的车夫,听到车厢里的对话,回头对里面道:“这几位少爷,小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觉得在城外赛马没趣,就在人群中,看谁跑得又快,又没伤着人,才叫有趣。”
红弦听了,咕哝道:“我还不如让他们伤了呢。”
阿柔劝道:“姑娘别同他们置气,不值当的。”
红弦轻笑一声:“不是同他们置气,我今是儿要是让他们伤了,自然就有人管教他们了。刚才有惊无险的这么一回,他们下回还敢。”
阿柔笑道:“这么说,倒是奴婢回来得早了。”
红弦刮了下阿柔的鼻子:“净是取笑。行了,既然没伤到,也算他们命好。”
阿柔凑到红弦耳畔:“没真伤到,还没假伤么?您的脚方才不是崴到了么?”
红弦听了,明白阿柔的意思,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主意得很。”
一时,马车到了东宫,红弦在阿柔的搀扶下,下了车。
阿柔上前找门房向里通报了。
过了许久,门房才回来,向阿柔道:“从初一到十五,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娘娘就没清闲过,你们倒是会挑日子,等今儿没人来了,你们过来了。”
阿柔笑盈盈地道:“我们也想早过来,可是我们小姐之前不是不方便么?”
门房多少也听说过一点平阳王宫小王妃薨逝之后的事儿,便笑道:“知道秦姑娘这些天受委屈了。我们这才往里面一回,太子妃就让你们赶紧过去呢。”
说着,将门开了,阿柔从台阶上下来,扶着在旁等待的红弦。
红弦故意一瘸一拐地跟着阿柔上去。
进了东宫,一路上换了几回带路的宫人,方见到了太子妃,只不过还隔了一道珠帘。
红弦跪在下面,叩首道:“臣女秦氏,参见太子妃千岁,太子妃千岁万福。”
“快起来吧,这些日子,可是受了委屈了。”说着话,太子妃竟从帘子后面冲了出来,直接扶起了红弦。
“我怕你身边人多,才把这些都挂上。没想到,只有你带着阿柔过来。”
红弦低着头:“除了臣女,至多还有大姐外,还能有什么人呢?”
太子妃笑道:“你家那个小妹呢?”
红弦讪讪一笑:“倒叫千岁笑话。”
太子妃却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那也不算什么,谁家也不是一点龃龉没有的。既然遇到了,就慢慢感化着吧。我前儿听明簪说,她倒替你教训了你那妹子一回。要我说,明簪实在有些太……凡事太亲力亲为了。”
红弦低着头,道:“郡主也是为了臣女。”
太子妃轻轻一笑:“你啊,是个知道感恩的姑娘。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红弦朝太子妃重新跪下:“臣女秦红弦,谢千岁搭救之恩。”
太子妃道:“也不算是我救了你。我只是带你姐姐去见了回昭媛公主,你谢她们两个就够了。”
红弦恭谨地回道:“若没有千岁您的看重,长姐也没有机会见到昭媛公主。”
太子妃笑道:“你倒是什么都分得清,要说却也不必这个样儿。”
红弦低下了头:“您施恩不望报,臣女却不敢不铭记于心。”
太子妃看着低眉顺眼的红弦,不由起了打趣的心:“你这样说的话,我不妨望报一回,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红弦不想太子妃有此一问,也是怔了一怔,缓过神来,便道:“臣女身无长物,亦没有什么本事,眼下没有什么能报答千岁的。只能保证,往后千岁但有差遣,臣女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子妃轻笑一声:“如果,本宫与平阳王妃那边的差事相冲,你当怎么办呢?”
红弦低着头,手心里沁出了汗,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问题要怎么回答。
就目前来看,东宫与平阳王宫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能相冲的地方。
红弦略微抬起一点头:“若有一日,千岁您的差遣同王妃千岁的差遣相冲,臣女唯有一样地尽心,尽全力把两件事都办好。”
太子妃戏笑道:“不是这两件事很难一起办好。而是办好了这一件,就等同于办砸了那一件。同样,办好了那一件,就等同于办砸了这一件,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红弦微微地抿了抿嘴,咬咬牙道:“若到那时,臣女唯有权衡,只看哪一方的差遣,是真正为国为民的。”
太子妃笑盈盈地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怎么就说得这么大了?”
红弦低着头:“难不成,您同王妃千岁会是因为一朵牡丹花给谁戴而争起来么?真到了东宫与平阳王宫让臣子们左右为难时,也只有军国大事了。”
太子妃继续相戏道:“那你说你觉得,到那时谁会是为国为民的那一个呢?”
这一回,红弦是真的不敢轻易开口了。
太子妃笑道:“怎么,终于有你不敢说的了是么?”
红弦低着头:“千岁恕罪,臣女不敢猜。”
太子妃呵然一笑:“罢了,起来吧,瞧把你给吓的。不过一句玩笑,倒让你弄出这样大的题目来,你是不敢猜了,你敢猜,我都不敢听了。阿柔,你看你这个新主,比之旧主,又如何呢?”
红弦心中暗暗地道:“您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说,问别人这样两难的问题,就这么有趣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