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士清有些颓废地转过头:“你再说一遍。”
翠儿苦笑一声:“老爷,我到今天这个境遇,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么?我这条命,不一定能活到小五儿出生。老爷,您要是护不住她,可就真的对不起她了。”
秦士清一把将翠儿拥入怀中:“好翠儿,你现在想得太多了,你不会有事儿的,贞如当初,怀小四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她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
翠儿望着秦士清:“老爷,我听人说夫人那一夜难产,喊都喊不出来,还是二小姐跑到城外,给找来的医女,这才救了过来。怎么到您口中,这叫好好的?”
秦士清脸上含笑道:“你们这些人,就爱小题大作,她现在路也走得,饭也吃的,不叫好好的,叫什么?难怪你们在一处,没事儿也能生出事儿来。”
翠儿抽搭抽搭鼻子,低下头,再也不看秦士清。
秦士清却也不多想,只当翠儿不再闹别扭了,又将翠儿往自己的怀里拥了拥,待翠儿嫌紧,往外挣扎,才松开了手。
却说红弦,送走了王妃之后,在地上呆了许久,方站起来了。那一刻,她有些担心,再这样呆下去,她的膝盖早晚会坏。
红弦挪到床上,勉强盘膝坐好,手里捻动着串珠。
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时候,捻动这串串珠便是她最大的事情。
一粒粒水晶珠,在指尖流转,最终化做了她惊人的指力。
“哗啦”一声,门开了。
红弦心念一动,这几日接连的审问,让她一听到门响,心里便一哆嗦。
她支撑着坐床上站起来,等待着来人将铁链锁在她的手腕。
她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她知道,沾染上这样的巨案,如今的待遇简直就是好得不能更好了。
来的人是初一那一天,带她来的徐梦达。
徐梦达的脸上,依旧带着笑:“秦姑娘安好。”
红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徐大人好。”
徐梦达笑道:“姑娘莫怕,平阳王宫叫人给您送是东西来了。”说着,朝门外喊了声:“柔姑娘,进来吧。”
红弦还没反应过来,只看阿柔从外面拎着两个包袱进来。
阿柔也不认生,直接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这个里面是衣裳,这个里面是您近来要看的书。”说罢,转头望着徐梦达。
徐梦达笑道:“还有一封郡主给秦姑娘的信,不过,依例,只能下官替郡主转诉,原信还要请柔姑娘送回。”
红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徐梦达道:“郡主说,姑娘如今身在大理寺,她知道您是受了委屈,不过,也只能请姑娘再委屈些日子,她相信,不久便可真相大白,姑娘您便可以重获自由。她在外面,虽然帮不了您太多,不过,您家三妹,她替您教训过了。姑娘毋要以秦家为念,秦家诸事,自会有人帮您料理。”
红弦听了,眉头微皱:“徐大人,我能跟阿柔说几句话么?”
徐梦达点了点头,笑道:“可以。”
红弦望着阿柔:“家里都好?”
阿柔低着头:“都好,大小姐这几天急着替您奔走。”
红弦又道:“郡主如何教训的紫袖?”
阿柔依旧低着头:“掌嘴,杖责,不过都是让老爷以秦家家法的名义。”
红弦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好,回去告诉郡主,让她不用替我多费心了,不值当的。你回去之后,多小心一些,看着宜兰堂的丫头,不要乱走。”
阿柔连声道:“阿柔知道。”
红弦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上:“我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你回去多受累吧。”
阿柔领了命,便退了出去。
徐梦达朝红弦一拱手,笑道:“姑娘莫要心急,好日子就要到了。”
红弦轻笑一声:“我把功课都带来了,还有什么心急的。徐大人,这些书册,您不查查么?”
徐梦达轻笑一声:“若没查过,也送不到您面前了。”
红弦朝徐梦达点了点头:“大人请回吧。”
徐梦达出去,将门重新锁上。
红弦苦笑一声,拿起一本书来,看了两眼,却没有看下去。
她现在实在想不明白,平阳王宫为什么要把小王妃余氏之死,交与大理寺去查。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余氏与云烟门有染。这件事抖落出来,实在有损平阳王宫的脸面。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余氏会死,如果她只是因为身份的败露,又怎么能支撑过后面这几个月。还是说,她一直在等自己。
可是等到了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用她一条命,来诬陷自己么?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况且,她又能保证得了她死之后,明简会做什么么?
当初,她还在的时候,明简便说过要迎娶自己。如今的余氏,难道说是在给自己躲道儿?
那更说不过去了。如果她是那种舍弃自身性命,也要哄得夫君开心的女人,那么她当初也不会想到鸩杀自己了。
这位小王妃余氏行事从头到尾充满着诡异,这实在是令红弦琢磨不透。
接下来的日子里,审讯依旧在继续。每天还是那些事,翻过来,调过去地问,让红弦在空余的时间里,每天都头晕脑胀的,医书都不怎么看得下去。
好不容易又熬了六七日,这一日难得没有被问话,红弦也没有看下去书。最近这两天,只要没有人传她去问话,她便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难得,这一天她睡了一个安稳觉。
再次听到“哗啦”的开门声,已是夜里。
红弦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勉强让自己端坐在床上,不要失了仪态。
“姑娘万安,赶紧换衣裳吧。”
听到声音,红弦定睛一看,只看斑兰带着一队宫人,走了进来。
红弦镇定下来:“什么事儿。”
“奴婢先替姑娘梳头。”说着,与两个宫人簇拥着红弦在桌前坐下,又有宫人将妆匣摆在桌上,打开妆匣,便是一面镜子。
红弦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斑兰笑道:“给姑娘道喜,您的好日子要到了。”
一旁的仆妇连打岔道:“哎哟,这个地方可不兴说道喜。那是……唉……那是……”说着,朝斑兰耳畔耳语道:“凡是牢狱之中说的道喜,都是指要处死了。姑娘可莫要乱说。”
斑兰听了,不由一怔,不过转念一想,料想红弦也不知道这个说法,便岔开话去:“姑娘,今儿元宵,皇后娘娘带着嫔妃,公主、郡主、各家命妇看灯,您猜怎么着,昭媛公主带着咱们郡主,还有几位姑娘,一起献上了一盏能跳舞的美人灯。皇后娘娘见了,十分地欣喜,寒氐的公主看了,也是折服得很。皇后娘娘便问这灯是怎么做的。咱们郡主说这里面您是功不可没。皇后娘娘听了,就想宣您上前觐见。”
红弦听了,微微皱眉:“什么美人灯?”
斑兰笑道:“姑娘可是这几天受委屈了,怎么就连这个都忘了。得了,我先帮您把头梳上,把衣裳换了,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红弦茫然地让斑兰给自己梳了头,换了衣裳。
便被一众宫人架到了外面车上。
一进车厢,却看自己的长姐粉蝶,打扮成宫人模样,坐在里面。
粉蝶伸手比了个噤声。
红弦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粉蝶笑道:“还说呢,没有我,你能出得来么?话少说些,你看这个。”
说着,拿出一张图来:“这是美人灯的图纸,我同你说,走马灯你知道吧,这个同那个意思相近,不过呢,又复杂了一些,你看这里的蜡烛,照亮了前面的画卷,旁边的小斗里,倒上水,水从这里流下,便可以驱动上面的卷轴,让此长卷渐渐卷起。展现在人们眼前的面前便不一样了。这个比之寻常走马灯要长上许多,能展现出一个完整的舞蹈。”
红弦似懂非懂地望着粉蝶:“这是你想出来的?”
粉蝶连连摇头:“错了,今天不管是谁问起,都是您想到的。”
红弦皱眉道:“知道这个事儿的人有多少?”
粉蝶也不多想,只道:“那时,李家姐姐每天出去替你奔波,我想见是见不到。平阳王宫我又进不去,再说了,你这个事儿,是打平阳王宫起的,我也不想去找他们。赵家姐姐在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我实在没法子,就只好找到太子妃那里了。”
红弦听了,拿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样说来,可着京城,也有不了几个不知道的了。”
粉蝶高高兴兴地道:“那倒不至于,我当时见到太子妃时,也没说妹妹你的事儿,就说你曾画了一张图,要献与昭媛公主。太子妃看了之后,便替我把图献了上去。”
红弦轻嗐一口气:“我从没想到,我出事儿的时候,姐姐会这样帮我。以前种种,是我对不起姐姐了。”
粉蝶轻笑一声:“妹妹说哪里话来,妹妹之前,也没少帮我啊。若不是妹妹,我指不定让她们给打成什么样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