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微微凝眉:“安神香这个东西,剂量小了,未见得管用,剂量大了又难免露了痕迹。”
阿柔低下头:“小姐说得是,不过这个东西,又不是咱们给她的,小姐您便不用担心了。况且,也不是一定得用安神香,三小姐身边伺候的也没有几个人,总有她落单的时候,到那时候,我再把她掳出来,也就是了。”
红弦点了点头:“咱们再慢慢合计合计。这几天,先趁空就吓唬吓唬她。”
一旁的粉蝶,倚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没精打彩地睡了。
红弦与阿柔却也不管,只自顾自地又商量了几句。
转眼天明,红弦与粉蝶一早起来梳妆过后,便带着云岫、巧巧,一起往秦士清的书房里请安。
二人到时,墨池正服侍着秦士清喝粥。
秦士清笑了笑道:“你们两个过来了啊。红弦你昨天受累了,昨儿的事儿,你哥都跟我说了。王宫这一趟,你辛苦了。”
红弦莞尔一笑:“谈不上辛苦,千岁慈悲,能派宫医过来,也是女儿始料未及的。”
明明左右尽是可信之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虚与委蛇。一时间,红弦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士清坐墨池手里接过粥来,自己喝了两口:“王宫里的宫医,果然不同,昨日一剂药,我倒比之前精神许多。这两天,你们也不用过来。我有什么事,会叫你们的。”
红弦走上前去:“爹,我再摸一摸您的脉。”说着,一手拉住秦士清的手腕,一手接过他手里的粥碗。
墨池却道:“昨天宫医嘱咐了,让我们这些天好生照看你,您如今却撵我们走。两个妹子在这里不方便照看您,我却是要留下的。”
秦士清轻轻地摇摇头,并未理会墨池,只对红弦道:“弦儿,摸出什么来了么?你才看过几本医书,整日里倒像真事儿一般了。先回去吧,这几天你也累了。”
红弦低着头,笑而不语。
“红弦,你是有话要同父亲说么?粉蝶,咱们先出去。”墨池说着,拉走了粉蝶。
一时,屋中只余下秦士清并红弦二人。
“都走了,有什么话说吧。”秦士清拉了拉被子,轻阖了阖眼。
红弦低着头,问道:“继母今天没有过来?”
“她在这里盯了一宿,一早回去补觉去了。”秦士清叹了口气,“要说,这几天,她也辛苦了,这大着个肚子,还得来照顾我的。我是有心听你的,同她先分开几日,各自好好养着。可是腿长在她的身上,她非要过来,我也拦不住,不是么?”说到这里,秦士清在女儿面前,流露出那么一丝不好意思来。
红弦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这么着也好,省得总看不到您,继母心里惦记着,反而心生忧虑,唉,只可怜,她这么大着肚子,每天来回跑。要么,您差不多还是回去住吧,之前住这书房是为了同继母分开,如今既免不了见面,这里又不及正房屋里暖和,您这又是何苦呢?”
秦士清却是摇摇头道:“我回去,却总不能将这一屋子的书文信札都搬过去。”
红弦听了,微微皱眉:“爹,您今番重病,衙门里一时是不会去的了,又有什么要紧的信札一定要现在看呢?”
秦士清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莫名地就沾染了是非,将来是个什么了局,我却也不知道。趁这个时候,能有个预备就先预备下罢。这个年……唉……”
红弦苦笑一声:“您这样说,我也不拦您,我同您说个实情,昨儿在王宫的时候,王妃千岁本不信您是真病,于我也是几番试探,我一味地说是不知道,她才肯信。她老人家,也已经知道了京师府里出现的那张字条了。”
秦士清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早说呢?”
红弦低着头:“昨儿我回来时,您还睡着,到宫医来时,也就来不及了。”
秦士清复叹一声:“罢了,到如今,唯有听天由命了。不管怎么样,红弦,王妃她如今是信你的。将来,秦家若有不测,你不管怎么样,也要求她保下你。”
红弦低头不语。
秦士清拉着红弦的手:“弦儿,只可惜到现在你的婚事没有定下来,不然的话,我也就不用愁了。唉,到如今,我也不嘱咐你别的。以后,到了王宫,不管是什么结局,你要柔顺一些,万万不能再像如今一般了。你发现没有,这一回你回来脾气比之之前更大了。紫袖那丫头,不是你的对手,你能饶一回就饶她一回吧。”
红弦听着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与紫袖之间的是与非,父亲您是明白的。咱们现在,没空儿再多说她的事儿的。爹,京师府那边的字条不是第一张……”
不等红弦说完,秦士清猛然坐起:“你说什么?”
红弦苦笑一声:“之前,平阳王的一方闲章丢了,您知道么?”
秦士清有些没好气地道:“在京官员,又有谁不知?”
红弦脸上含着笑:“您急得什么?那方印不过是个闲章,也没什么,王爷也不至于每时每刻都带在身上。然而,就在那一天,王妃枕头下面的千机莲子没了。”
秦士清有些眩晕地阖了阖眼:“千机莲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红弦叹了口气,将与西域千机阁相关诸事简明扼要地说了。
秦士清听到西域千机阁的种种,先是一怔,随后喝道:“怎么竟会有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儿?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弦低着头:“您知道的,小王爷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王爷当初亦相仿佛,所以王妃千岁那里,倒是知道不少,江湖掌故。”
秦士清叹了口气:“江湖传闻,三分真七分假,谁也不敢说绝对如何。”
红弦也不辩驳,只是轻声细语地将之前在王宫发现的那张字条说与秦士清听了。然后又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京师府知不知道王宫的那张字条。不过,昨天,王妃既然把京师府的那张说与我听,便一定是想让我把王宫的那张说给您听。至于您当自己暗中琢磨,还是要报与上差,女儿便不敢妄言了。”
秦士清轻轻地点了点头,躺了下来,他身在病中,此时又想了太多的事,难免有些头晕。
红弦望着秦士清,道:“爹,一会儿宫医还会过来,他的话里,多半是有王宫的意思在的。您若是困倦的话,我这便叫哥哥进来。”
秦士清叹了口气:“他在,未见得有你顶事儿。唉,可惜,你是个女孩子,不然的话,我现在也没得愁了。”
红弦苦笑一声:“我若不是女孩子,也有不了这连日来的种种际遇。好了,不扯这些闲话了,您先歇着。我却叫哥哥进来。”
看着秦士清阖上了眼,红弦方打开屋门,只看墨池、粉蝶二人如同两尊门神一般分列左右。
红弦轻笑一声:“快进来吧,这寒冬腊月的。”
墨池拉着粉蝶回来:“还说呢,若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倒是有什么事儿,连我们都要瞒过了。”
红弦随口回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父亲问问我在王宫的时候,千岁都说什么了。行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父亲这会儿睡了。”
墨池心疼着两个妹妹,劝道:“父亲也睡了,你们俩就回去吧。这有我一个人,也足够了。”
红弦笑道:“一会儿宫医来了,我总要听听父亲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
墨池苦笑一声:“昨儿把宫医当做外男,避之不及,今儿又在这里等着。继母同三妹知道了,又是一番是非。”
红弦嘻嘻一笑:“理她呢?昨儿我也是糊涂了。王宫几位有名的宫医,都一把年纪,我又不没见过。怎么昨天就那么急着避开呢。”
一直不曾说话的粉蝶,笑道:“一准是妹妹昨天为父亲奔走,太过劳累,才没有想到。”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也许罢。”
说话间,只看谭氏带着丫头,一步步地挪了进来。
屋子里地兄妹三人连忙站起。
纵是再看不惯谭氏的为人,该有的礼数,她们总还不会错。
红弦拉着粉蝶,轻轻地捏了一下粉蝶的手心。
粉蝶没有丝毫回应。
红弦手里加重了一点力量。
粉蝶面无表情地反捏了一下红弦的手心,忽地一下朝谭氏跪了下来,高声惊呼:
“继母恕罪。昨天粉蝶实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让您动了怒。命紫袖妹妹看管着粉蝶。”
说着,还连连叩首。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谭氏张皇失措地望着粉蝶:“你说什么?”
粉蝶依旧大着声音:“继母饶命,求您告诉粉蝶到底错在哪里,粉蝶好不再犯。粉蝶实在是熬不住打了。求求您。”
谭氏慌张地道:“粉蝶,你别这样,慢慢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墨池上前,搀扶起自己的庶妹:“妹子莫怕,我们都在,父亲也在。”
红弦嘴角扬了一扬,却又冷若冰霜地道:“继母您这个样子,看来并不知道昨天紫袖妹妹亲自带着仆妇看着大姐在祠堂罚跪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