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上前,搀着秦士清:“爹,我扶您回书房么?”
秦士清摆了摆手:“不用了,叫小斯们进来抬我出去吧。”
红弦面对着秦士清,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来:“叫您受累了。”
秦士清抚了抚红弦的头顶:“既知道,便别闯祸,行事有些分寸。”
红弦低着头:“女儿一向是有分寸的,是您一直误解了女儿。”
说着,也不等秦士清叫起,径直起来,直接出了门。
粉蝶看到红弦出来,笑盈盈地过去:“怎么样,红弦?”
红弦扶着粉蝶搀过来的手,对几个小斯道:“老爷叫你们抬他往书房去。”
姐妹二人,互相搀扶着,往宜兰堂去。
今年的年景,一场雪,接着一场雪的,对于地里的麦子倒是好事,只是这一冬的寒冷,亦不好熬。
“妹妹您跟父亲那里都说什么了,怎么就把他同谭氏分开了?”粉蝶与红弦搀扶着,一边走路,一边问道。
红弦轻笑一声:“爹他老人家,怕自己身上的病,过给谭氏。”
粉蝶有些悻悻地低下了头。
红弦抓着粉蝶的手,只觉一片冰凉:“你说你,等我做什么?瞧这会凉的。”
粉蝶笑道:“我只是担心妹妹,咳、咳。”说着,松开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红弦笑道:“好了,这刮着风,少说话,有什么话等回屋暖和过来再说。”
一时,回到宜兰堂,云岫将早已煮好的姜汤奉了上来。
红弦接过姜汤,热辣辣地一口喝下半碗。
看着脸色苍白的粉蝶脸上渐渐地又有了血色。红弦笑道:“你们说,若是这个天气,在外面冻上一夜,会怎么样呢?”
粉蝶与云岫都望着红弦,红弦继续道:“方才在祠堂,我这心里也害怕得很。爹他老人家也不用动家法,只让我一直跪着,我这一宿也不好熬啊。我不好熬,粉蝶姐姐你一直守在外面,这一宿怕是更难过了。”
粉蝶带着薄嗔:“那你还作。非得招他老人家生气做什么?”
红弦轻笑一声:“不作不成啊。秋天的时候,紫袖叫人推我坠崖,就这么囫囵过去了,哪那么容易?”
粉蝶望着红弦,询问道:“妹妹跟父亲都说什么了?”
红弦笑道:“我约好了,紫袖推我的事儿,我暂时可以不追究,将来谭氏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倘怪我头上,我也可以任他责罚,不过,到那时,他怎么待我,我怎么还在紫袖身上。”
粉蝶拍手道:“妙极,这一回,不管谭氏腹中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她却是万万不敢栽赃于妹妹了。”
红弦嘻嘻笑道:“所以,我今天这一回不是白作,姐姐,你瞧怎么样?”
粉蝶叹了口气:“可是,你同爹那边那么闹,我是真怕他老人家性子上来,打罚于你。”
红弦轻哂一声:“打也好,罚也罢,又不是没受过,总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我今天既说出他如何待我,我如何待紫袖,他再对我动手,总要掂量掂量的。唉,你说咱们姐妹,原是这家正经的小姐,到如今,却还要以紫袖为质,才能安稳。”
粉蝶轻声劝道:“妹妹不要心急。总会有法子的。”
一时,红弦又道:“说起来,咱们家也算是人口少,倘再多两房人口。我如今挟持着紫袖,让谭氏不敢陷害于我。总有人会螳螂在后,杀她个措手不及。”
粉蝶叹道:“如今这个事儿,妹妹是摘干净了。她那孩子若有什么闪失,便要搁在我头上了。”
红弦轻笑一声:“要么,咱们还向之前一样,你讨好着她们,让她们给你一条活路?”
粉蝶连连摇头:“算了,她们跟妹妹可不一样。讨好着妹妹,妹妹能许我活命,讨好她们,她们却不一定了。我还是跟着妹妹,妹妹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
红弦望着粉蝶,笑道:“我能让你做什么呢?睡吧,天也不早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说着,自往妆台前拆解了发髻。
天很冷,屋子里纵有暖炉,也差着些意思,被子里放着汤婆子,虽然身上温暖了许多,可是鼻子里呼吸到的空气也是冷的。
到了后半夜,姐妹二人都觉得嗓子有些不太舒服,先后喝了些姜茶,才好了许多。
转眼天明,红弦、粉蝶二人,清早起来梳妆好,便携手往秦士清的书房去了。
到了秦士清的书房,却看谭氏带着紫袖,已经到了。
红弦对于这样的结果,十分地哀伤。
她看着昨日谭氏,能给自己一个借口,引着自己说是往城外看母亲去了的这一点好处。虽然她自己还没弄明白谭氏为什么会这样说,却也还是提出让秦士清与其分开,以免将病症传与谭氏。
可是如今,谭氏自己还要过来,红弦她是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对于谭氏,红弦自认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提醒了秦士清,要与之分开,她不肯听,那孩子再有什么闪失,却也怪不到别人头上了。
不,如今她是有意让自己染病,如今染了病,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便可以怪到秦士清的头上。
到那时,秦士清对于这个身怀六甲,却还照顾自己的妻子,又怎能不心怀愧疚。那时谭氏在是秦士清心中地位,便与今日大大不同。从此秦士清更会是爱妻说什么,便是什么。
虽然,那样一来,谭氏不能直接打击到自己还有长兄墨池,却也能再压自己一头。
想明白这一节,红弦上前盈盈一拜:“爹,您老人家昨儿经风,继母带着紫袖妹妹,不辞辛苦照顾您,实在是辛苦了。”
秦士清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难得,你也能说句好话。”
红弦脸上含笑,不再言语。
谭氏笑道:“我是你父亲如今的妻子,照顾他原是我份所应当的。紫袖亦是你们的姐妹,亦当侍奉父亲。”
红弦笑盈盈地看了紫袖一眼:“是啊,紫袖妹妹一向有力气,她能侍奉父亲,倒比我同粉蝶姐姐都强。”至此,她再不提让谭氏与秦士清分开的话。
纵然谭氏能再压一头,她也自有应对。有些招数,不怕重复,只要一用,点到的便是对方的死穴。谭氏这一胎保不住膝下只有一个紫袖,紫袖就是她的死穴。
秦士清听着有些吵闹,喘着粗气道:“吵什么,都出去,自家姐妹,整天的闹。”
谭氏含笑:“紫袖,你去吧,你也跟着累了半宿了。”
紫袖道一声“是”,有些得意地望着粉蝶与红弦,便要出去,出去时,还险些碰到端汤药进来的墨池。
墨池端着药进来,便要伺候秦士清服药。
红弦上前,拦道:“还是昨天的药么?”
不等墨池回话,谭氏便道:“陈皮姜水已经备下了,二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红弦缩回了手,转头对秦士清道:“爹,昨儿夜里女儿说的话,您还记得么?云岚她们用的药,不这么刺激胃口的。不行让给她们瞧的郎中来试一试。”
秦士清摆一摆手:“既已见好,又换什么?你出去吧。”
红弦见劝不动,叹了口气。拉着粉蝶退了出去。
出了屋,却看紫袖就在门口。
紫袖嘻嘻笑道:“两位姐姐出来了?爹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红弦冷笑一声:“爹同我说什么,与你有什么相关。爹只跟我一个人说的话多了,我还一一向你禀报么?你算是我什么人?”一边说,一边拉着粉蝶,便往前走。
紫袖笑道:“我怎么不能问?你没看出来,爹现在有些烦你了么?”
红弦轻哂一声:“是么?我倒没有理会?还是说,妹妹你以为偶尔一回地侍奉汤药,能比得上十几年的承欢膝下?”
紫袖冷笑一声道:“你是十几年的承欢膝下,还是气了他老人家十几年?”
红弦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紫袖:“你说什么?”
紫袖冷笑一声:“我说你没事净惹父亲生气,没了亲娘,还不知收敛。”
红弦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紫袖:“你再说一遍!”
一旁的粉蝶,觉出不好来。连伸手拉了拉红弦的衣袖:“妹妹,别理她,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红弦转过头来,用一样的眼神,盯着粉蝶:“你若劝我,便跟她站一块儿去。”
粉蝶悻悻地退到一旁,这两个妹妹,她谁也惹不起,谁也劝不了。
紫袖冷笑着望着红弦:“怎么,说一遍你听不清楚啊?你耳朵这么不好使啊?没事,我再细给你讲讲,秦红弦,你想清楚自己是什么境遇,你娘没了,你爹最喜欢的女儿不是你,你身边的姐妹,嘿嘿,我早晚看你众盼亲离的那一天。”
红弦转过头,看了一眼粉蝶。
紫袖伸手上前扳着红弦的肩头:“你看什么呢?你拿她当过姐妹么?而你的那些赵家姐姐,李家姐姐,你同她们叫得可是亲热,人家又真拿你当姐妹了么?听你上赶着管她们叫姐姐,我就觉得恶心。你在家里自命清高,说到底还不是同我们一样拜高踩低。”
红弦盯着紫袖,冷冷地道一声:“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