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么?”馨萝白了一眼红弦。
红弦摆弄着自己身上的衣带道:“千岁要真有那个意思,又哪还由得了我啊。对了,姐姐,您进去时,二殿下是怎么个样子?”
馨萝随口回复:“没注意到。倒是舅母仿佛挺高兴的样子。”
红弦微微一笑:“他既没闹,也没惹得王妃千岁不快,那就不是。不过,那又是什么恩典呢?”
看着红弦笑嘻嘻地模样,馨萝微微皱眉:“二殿下为什么要闹呢?等下,我好像弄明白了。难怪,我之前想要让你一直陪着我,你不愿意呢,原来是有二殿下这份缘法等着你呢。”
红弦低着头,红着脸,不言不语。
馨萝轻推一下红弦:“不说话,那就算是我猜对了。你这个样子,原也该他来配,他那个样子,原也只有你能配。”
红弦抬起头来:“姐姐说什么呢?绕来绕去的,什么配不配的?”
馨萝笑眯眯地道:“你真的听不懂么?别同我这里装相了。我就说嘛,你这样的人,自然是有福气的。”
红弦一甩帕子,扭过头去:“姐姐你在说什么嘛,不同你说了。”说着,站起身来:“姐妹们说个话,也没个正形,我先回去了,王妃千岁那边,是要有人照料的。”
馨萝笑道:“你不用妙锦给你传信儿了?”
红弦一甩衣袖,走到桌子前,提笔写道:“兰姐万安,妹今身体康泰,心绪安宁,可谓百事俱足。愿姐顺遂如意。妹弦拜启。”写到此处,红弦想到,此时香兰终身无望,自己昨日引她与明簪下棋,为的便是让明簪最后一个陪读的位子。
方才自己在明簪郡主那里,也没得空问起。不过话说回来了,昨日自己走后,王宫里也乱着呢,明簪郡主未见得对香兰有太深的印象。纵是下棋,那一句估计也还没有下完。
不过,没下完也好,这两日,自己往明簪那主那边勤走着些,倘看到她那残棋,自己便故做不知,问上一问。
红弦写完将信纸折上两折,往桌上一放:“回头,叫妙锦多受累了。”说完,便又要走。
馨萝一拉红弦衣袖,笑道:“这会回去,不怕跟二殿下碰上么?还是说,你急着去见他?”
红弦听了,又坐了回去。
“你不用不高兴啊,红弦,这个于你来讲,也是一件好事儿。你秦家的日子,我也看在眼里。并不是什么清静所在。当然,王宫里现在也乱。可是你要是嫁过来了,你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到那时,还有什么事不是你能办的么?可不会让你还像在秦家时束手束脚的。”
红弦将身子往后一仰,长叹一声:“姐姐啊,你到底要劝我什么啊。”
馨萝笑道:“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希望你一世快活。”
红弦忽地坐了起来,凑到馨萝耳畔:“姐姐,我同你说个事儿,今儿的话,可别同旁人说了。他们母子之间,说什么体己话,与咱们无关。我也并不觉得,我能跟二殿下走到最后。”
馨萝微微皱眉:“你让我不说,这不用嘱咐,我知道轻重。可是,你又怕的是什么呢?”
红弦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道:“王府的门楣高,不是我该进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了,到时候看我的笑话。”
馨萝劝道:“我懂得,不过你且放宽心。你想怎么做,便去做,你若有用我帮你的事情,我自然尽力。”
红弦微微一笑:“这一个月来,我最开心的,便是结识了姐姐。”
馨萝嘻笑一声:“我也一样。虽然,这些日子咱们相互帮衬得不算多,可是同你在一处时,我是真心高兴的。”
红弦低下头:“姐姐还要怎样帮我?我在病中时,若不是姐姐在,我又哪还活得过来?”
馨萝有些得意道:“哪有你说得那样严重?当时,还是要靠千岁主持公道的。不过,你后面也算是投桃报李,若不是你,也发现不了千岁的病灶。”
正说话间,馨萝的丫头妙锦来报:“两位小姐,王妃千岁请二位现在过去。”
二人互视一眼,都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儿,只得相互挽着手,去见王妃。
“可是年轻啊,姐妹们一见面,就把我这老婆子抛诸脑后了。”才一进屋,二人就听王妃取笑道。
馨萝盈盈地上前几步:“舅母净说笑,您又哪里老了。”
王妃轻轻地摇摇头:“你还哄我,我现在是真的没什么精神。”
馨萝一脸惊疑地道:“那暗器不是已经取出来了么?”
王妃叹了口气:“虽是取了出来,但这些日子,一直在身子里造成的病患还在。只能慢慢的补养。红弦,过来,替我按按脖子。”
红弦往前两步,低着头道:“臣女替您按按肩膀吧。那里,臣女现在不敢碰。”
王妃轻笑一声:“没想到,你也有胆小的时候。”
红弦低着头:“臣女怕有伤千岁凤体。”
王妃轻叹一声:“说什么凤体,凤舞九天,不死不灭,可是世人谁又能不死呢?拼了这一生,难防那一日。”
红弦站在王妃身后,不知道该怎么样劝,只是拿眼睛望着馨萝。
馨萝却是恍若无闻一般。
红弦默默地给王妃按着肩膀。只听王妃道:“红弦,你怕自己学艺不精,碰伤了我。可以找那些宫医们请教一些。他们,也还能给你讲讲怎么分辨药材,还要别的什么。”
“舅母这是想要让红弦当一个医女么?”馨萝笑盈盈地问。
她并不觉得,红弦应该做这些。
王妃轻笑一声:“红弦她没有正经学过这些,可是她的这双手真的是有天份的,我不想埋没了她。”
馨萝微微顿足:“那您也要问问,红弦她自己愿不愿意啊?”
红弦一边给王妃按着肩膀,一边笑道:“千岁肯栽培臣女,臣女感激不尽。”
馨萝望着红弦,问道:“往常,我也没看出来,你想学这个啊?”
红弦笑道:“以前,我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学这些啊。我若早学一些,当日中毒时,自己不就知道该怎么弄了么?甚至可能那药膏一拿出来,便发现不应该用。又哪会让姐姐也跟着着急啊。”
馨萝豁然开朗,笑道:“你说得倒也有理,不如这样,舅母,我陪红弦,一起也学些这个,您看怎么样?”
王妃笑道:“你的事儿,我可不敢自做主张,回头问过你娘再说,你不像红弦,她命苦,是个亲娘不在了的孩子,我只能多照顾她一些。”
馨萝撅着嘴:“有了红弦,您就不心疼我了。”
王妃轻笑一声:“别闹了,等回去问过你娘再说。”
馨萝“噢”了一声,不太情愿的坐了下来:“舅母,表哥他往哪里去了?这会儿怎么不在您身边陪着您了?”
“往刑部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儿么?”王妃一边享受着红弦的按摩,一边阖着眼睛道。
馨萝握拳道:“正该往刑部问问那反叛。难怪没让他赶上秋后问斩的日子,之前我还觉得便宜他了,让他多活一年。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用处。”
正说着,只看明箴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王妃睁开眼睛:“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明箴叹了口气:“别提了,刚接到信儿,人没了。”
王妃不以为意,只道:“刑部大牢里的罪不好受,他这样的人,熬过这一年,到明年秋后,也是难逃一死。如今,倒便宜他。”
红弦再一次听到“便宜他”这三个字,不由得轻笑一声:那云烟门的刺客,罪大恶极,关在刑部里,断无生理,所以,在人们眼里,他现在死了,可以免去将来一刀之苦,是便宜,现在不死,多苟延残喘几日,也是便宜。
人这一辈子,要是活成这个样子,又算什么呢?
“不是死了,是人没了。我刚出王宫,就遇到刑部的人来报,说那人犯昨日夜里,打伤了两名狱卒,逃了出去。”明箴满心忧虑道:“我连回来命人加紧护住王宫,馨萝,你没什么事儿先回去。”
馨萝笑盈盈地道一声:“是”,往前走两步,拉着红弦的衣袖,便要走。
红弦却并不动弹。
馨萝有些诧异地回头望着红弦。
却听王妃道:“这几天,京师营,京府尹,这两边都忙,红弦她家里也乱着呢。未见得就比这里强。”
馨萝低声向王妃道:“那我邀红弦往我家住几天成么?”
王妃叹了口气:“我这膀子,现在离不开她的。”
馨萝有些不大高光地道:“碧兰姐姐真的不成么?”
王妃轻轻地摇了摇头。
馨萝眼睛里地光渐渐冷了下去,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走。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时常过来的王宫,面对祸患时,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她亦没有想过,自己的舅母竟会是这样地冷漠。
为了自己的肩膀,可以让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跟着一起冒险,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赏花楼,摘下镶红宝石的梅花簪,又从头上摘了几样首饰下来,放在桌上,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