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望着师兄递过名单的双手,和王妃殷切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有些动容。
她伸手往回推着明箴的手,正色道:“名单臣女不用看,王宫上下,臣女所识不多,这些人名,于臣女也只是一个名字。千岁但有所命,臣女尽力而为。”
王妃戏笑一声:“王宫上下人等,难道便一个与你相熟的都没有么?”
红弦低着头:“只有一个阿柔,不过她现在跟着臣女了,难道说,她的名字也在上面?如果她在上面,倘她做过什么不利于平阳王宫的事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不过,如果她只是出身于江湖草莽,却没做过什么于王府有害的事情,还望您能给她留一条活路。”
说着,红弦便朝王妃跪了下来。
不管之前的阿柔做过什么,如今的阿柔,是救过她秦红弦的。这样的阿柔,不管受到何等的怀疑,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王妃轻笑,示意明箴上前扶起红弦。
明箴放下手中的花叶,笑道:“师妹想偏了,阿柔不在上面。”
王妃笑道:“阿柔那丫头,倒是个有祸事的,能跟了你。”
红弦笑道:“既然不是红弦,王宫的宫人中,臣女确实没有什么相熟的了。”
王妃不置可否,只道:“这些人,你不熟,其实有很多,我也不是很熟,你师兄就更不用说了。”
红弦心里明白,师兄这些年在外面比在王宫的时间还多,王妃虽是王宫中的主人,但王宫之中,上下宫人不计其数,其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在王宫里做了一辈子的事,却不曾见过王爷与王妃一面的。
可是,她秦红弦如今只是客居,他们所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地方,她更不熟悉,她也不能刻意地去找他们。
红弦低着头,道:“王宫太大了,底下宫人众多,您有些看顾不到的,也是正常。千岁不必挂怀。您和小王爷,俱是聪颖非常,臣女以为,慢慢参详,总是能查出这里面谁是真的细作,谁又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被写上去的。”
王妃轻轻地摇摇头,苦笑一声:“这些事,我们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有主意的,你如今连看都不肯看,又还说什么呢?”
红弦低着头:“臣女妄言,千岁恕罪。”
王妃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想治你的罪,我更想知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置这份名单。”
红弦偷眼看着明箴,只见明箴偷偷地朝自己点头,便笑道:“臣女以为,这名单不管真假,写在上面的人,都不能留在王宫。只要他们都离开王宫,那么即使名单之上,还有错漏,遗留在王宫里的细作,也是孤木难成林,不足为惧。咱们再慢慢地查访,也不愁查不出来了。”
王妃问道:“那你想,以什么样的由头,放他们出去呢?”
红弦笑道:“以臣女所想,真正的细作死有余辜,但其中若有被误写的,实在太过冤枉,臣女想,能不能找个由头,将他们都送出王宫,或是田庄,或是别院,哪怕找到些苦差事的,让他们先干下去,待查明了,该是细作的,便按细作办,若有冤枉的,再慢慢想法子补偿,也就是了。”
王妃轻笑一声:“早该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了。这个时候,还想着留他们的性命。”
红弦低着头,心中暗道:问了我,却又觉得我的法子太软。你心硬,就是直接按着这个名单,有一个杀一个,又与我有什么相关?
王妃笑道:“怎么,不高兴了?”
红弦低着头,只道:“没有,说到底,这些是千岁您的家事,您问臣女什么,臣女便回禀什么。若是千岁觉得臣女哪一句说得对了,用了臣女的法子,臣女自然感到不胜荣幸。若您觉得臣女说得不对,也只是臣女年轻不知世事,还得千岁您多提点。”
王妃轻笑一声:“你说得也没有什么不对,就是说,你的心太善了,就像你娘当初一样。前几日,我还觉得,你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呢。”
红弦笑道:“臣女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炸毛的。只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臣女实在忍耐不下去。”
王妃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东西,该忍还得忍。你今儿说的话,我都记下了,这个事,我会考虑能不能按你说的办的。”
红弦笑而不语,一时王妃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笑道:“你方才,给我按肩膀,我倒比舒服了许多,你若是肯的话,再陪我住上几日,好不好?”
红弦低着头,只道一声:“是。”心中却暗道:“我若说不好,你能让我离开么?”
明箴将那名单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回衣裳城,讪讪地道:“到底是让师妹见笑了。”
红弦笑道:“我秦家诸事,师兄也没少笑过吧。”
二人笑音朗朗,王妃在一旁,轻轻地摇了摇头。
远远地,只看底下玉兰带着宫人提着食盒便要上来。
明箴转过头来,望着王妃:“母妃,玉兰上来了。”
王妃道:“红弦,你去把食盒接了,让她回去吧。”
红弦心中暗诽:“这是连玉兰都疑心上了。”只是脸上却含着笑:“千岁,咱们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不如就回去吧,这里到底比下面风大。”
王妃笑道:“也好,咱们去看看明簪去罢。我这也有两天没看她了。你们不也都想过去么?”
红弦与明箴点了点头。
王妃伸出手来,命红弦扶着。
红弦上前,扶着王妃。不管之前如何,此刻,她二人总是互相信任着的。
“玉兰,带着点心,咱们去看看明簪去。”
假山的路,并不宽敞,玉兰与两个宫人小心翼翼地避让着,给主人留下一条路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明簪的床前。
明簪坐在床上,珠兰拿着一本书,举在明簪面前,明簪左手挥一下,珠兰便翻一页书。
她看得正入神,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来人。
直道王妃开口命道:“珠兰,你先下去。”
珠兰向王妃行了一礼,便拿着书下去了。
明簪有些不高兴地扫了一眼众人,撅着嘴道:“我这才解解闷,母妃你们怎么过来了。”
王妃笑道:“明箴,怎么不高兴了,母妃这两天,实在有些累的慌,没过来。你的手,好些了么?”
明簪怏怏地道:“昨儿破了,弄出些瘀血,倒是没有那么肿了,也没那么疼了。就是这两天,一直使不上劲,别说右手,现在连左手,我都觉得没力气了。”
王妃皱眉道:“好端端地,怎么倒破了呢?”
明簪道:“当时,肿得太厉害了,彭宫医给出的法子,好在,总是消肿了。”
王妃抚了抚明簪的鬓发:“好孩子,不用怕,不管怎么样,消肿了,就好了一大半了。再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明箴,你不是说要看你妹妹么?怎么进来一句话都不肯说?”
明箴笑道:“母妃见到妹妹,便说个不停,儿子哪还有空插口啊。”
王妃轻笑一声:“罢了,我不扰你们。你们兄妹,有什么话说罢。”
说着,坐在一旁椅上,问起珠兰这两日郡主的起居。
明箴笑道:“妹妹,这两天我也实在是忙,没得空过来看你。”
明簪依旧悻悻地道:“哥哥如今,要在世务上用心,自然没有空来理我了。”
明箴坐在妹妹的床头:“好妹妹,你细想想,才抓了云烟门的刺客,我不得去审,去问么?再说了,你手伤了,这个事同云烟门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我怎么能不闻不问呢?”
明簪轻笑一声:“那敢问,哥哥你是审出什么来了,还是问出什么来了?我这个伤,到底是中的什么毒?下毒的人,用的是什么法子?你都知道么?”
明箴一时语塞,这时,他才发现,她这妹子,并如记忆中的那么好哄了。
明簪看明箴不语,伸出左手,指着红弦:“秦红弦,他说不出,你也说不出么?”
红弦不想自己一直默默无语,竟被明簪这么指着问话,她一个慌神,望了望明箴,又回头望了望王妃。
正在向珠兰盘问郡主这两日情形的王妃,听到女儿突然高声大叫,不由得转过头来。
她伸出手,从珠兰的手上借了力才站起身来,她缓缓走到女儿身边:“好明簪,这又与红弦什么相关。她怎么会知道你的毒是怎么中的呢?”说着,王妃握着明簪那指着红弦,却微微下垂的手。
明簪一脸不解地道:“母妃,你也为她辩解么?她是怎么骗过您的?让您觉得她会是个好人?”
明簪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在让红弦有些不知所措。
她咬咬牙,抬起头来,道:“您的毒,是怎么中的,臣女不知道,阿柔知道。她是伺候您几年的人了,她,于您总是可信的吧?”
王妃直斥一声:“红弦!”她还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知道事情的原委。
明簪咬着牙,含着泪道:“她也是被你笼络了,你这个贱人,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要到我面前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