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东西,红弦坐在椅上,捻动着串珠,阿柔则在床上盘膝而坐。
这几天,她二人对王宫的局势已经盘算了几遍,对于如今的处境,皆是不知所措,只好听天由命。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红弦转过头,看阿柔如何称呼。
阿柔上前,对那妇人深施一礼,道一声:“夫人。”又转头与红弦介绍:“这位是定远侯府的梁夫人。”
红弦这些想起,那一日赏菊会上,这位梁夫人一直伴随在王妃左右。
红弦起身,向梁夫人道一万福:“梁夫人好。”
梁夫人也不客套,坐到椅上:“这几天,你们都好么?”
红弦笑道:“还算好。”
梁夫人不冷不热地道:“如今,王妃病了,郡主中毒,小王妃安胎。王宫之中,没有一个主事之人。”
红弦听了,不由一惊,原以为,这几天她们饮食用度上过于俭朴,还有被拘禁于此,无人过问,会是因为王妃或有意或无意地打压。
却没想到,王妃病了,根本没有心力来管自己这边。
转念一想,红弦又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王妃如今年纪大了,精神肯定不如之前。自明箴向她提出要求取自己开始,操持赏菊会,赏菊会上,艳艳身死,红蝶不归,明簪怒打官家小姐,玉兰手中药膏被换,云烟门行刺,明簪中毒……这一桩桩一件件地赶在一起,对于一个中年妇人来讲,是心力与精神上极大的考验。
红弦望着梁夫人,问道:“千岁病得很重么?”
梁夫人看了一眼红弦,却很快转过眼神,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出什么岔子似的:“重与不重的,我也不是郎中,我也看不太懂。我来,是告诉你,如今,王妃让我过来帮她一些。你这边有什么事,可以让丫头来跟我说。”
红弦依旧焦急地道:“什么叫您不知道。王妃现在头疼不疼,发不发烧,到底有什么症状,让她这个王宫的女主人都无力管王宫内事了?”
梁夫人嘴角轻轻牵动,哂笑一声:“又不是你害的,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红弦苦笑一声:“那梁夫人您过来是为了什么呢?只是告诉我,王妃病了,是么?”
梁夫人轻挑了一下眉:“对啊,告诉你一声,如今王宫多事之秋,你纵然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委屈着。王妃千岁现在没有功夫管你,你,也不许自做主张,懂么?等过了这几天,自然会让你们主仆平安回去。你可别想着,凭你,还有你这个丫头,便翻出什么风浪来。”
红弦微微苦笑:“您可真是看得起我,我如今,不过一阶下之囚,哪里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梁夫人,您且请放心,您回去之后,只管照顾王妃跟郡主。我这边,这几天连门都没出过。来送饭的小丫头也是一句话不肯与我们多说。我们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这间屋子,更遑论是兴风作浪。”
梁夫人嗐了口气,有些自嘲地道:“姑娘真这样想,对你,对王宫都好。”说着,站起身来,作势欲出。
红弦连声道:“夫人请慢。”
梁夫人转过头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妃千岁到底病得怎么样了?”
梁夫人笑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只是有些伤寒,身子乏,歇息几天,就好了。”
是啊,这几日王妃经常在深夜走动,伤寒冷也是寻常之事。
红弦又问:“那郡主的毒呢?彭宫医有没有找到解毒的法子?”
梁夫人不冷不热地道:“小王妃找到了解药,给郡主上上了,郡主如今,已然无碍,只是还需静养。”
红弦不知道眼前这位梁夫人知不知道那毒是小王妃所下,却也不问,只是含笑道:“小郡主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梁夫人微微一笑,双转过了头。
“我现在能不能见一见王妃?”
梁夫人深吸了口气,并没有理会红弦。
红弦摘下头上的金簪:“凭这个,我能去看一看王妃么?”
梁夫人哂笑一声:“这算什么?”
红弦朗声回复:“太子妃亲赐发簪。”
梁夫人依旧一声哂笑:“这样的簪子,我手里多得是。”
红弦只当梁夫人没有注意到自己所说是太子妃所赐,又朗声道:“这是太子妃亲赐的。”
梁夫人笑道:“是啊,我知道。不过太子妃赏的也好,皇后所赐也罢,我那里都不只一件。”
红弦一时无奈,又试探着道:“夫人,我是郡主的陪读,我如今,能不能见一见郡主呢?”
梁夫人斩钉截铁地道:“不能,郡主其他的伴读,如今都回家了。”
“那么说来,我也该回家才是。”
梁夫人轻轻地摇摇头:“那不行,你跟你的丫头,牵扯太多,不能就这样让你们走的。”
红弦听了,心中惊慌,生怕这是起了灭口之意。她转过头去,看着阿柔。
阿柔一副无所谓地样子,轻轻地摇摇头。
定远侯梁夫人看出红弦的畏惧,笑道:“你不用怕,等过些天,那些乱事说了也没人信的时候,千岁自然会放你们回去。这些日子,你想吃什么,玩儿什么,便吃什么,玩什么。你这边,有守门的丫头,有什么要的,你同她们说,但凡我这边能办得到的,都给你办了。”
红弦苦笑一声:“那要一直到不了那一天,岂不是要关我们一辈子?”
梁夫人有些恼怒:“嗯?”
红弦看了一眼阿柔,又看一眼梁夫人,道:“既然我这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您都能帮红弦置办,那么,红弦确实有些想要的东西,不过,都在家里,您得派人往臣女家中去拿。”
梁夫人有些不屑地道:“什么东西是王宫没有的,值得你费这样的周张。”
红弦脸上不喜不悲地道:“不过是几样随身常用的。放在哪里,阿柔都是知道的。”
梁夫人怒道:“怎么,你还想让阿柔回去么?”
红弦赔笑道:“您要是放心不下,那便派两个功夫好的侍卫跟着。阿柔但凡多说一句话,直接一掌毙了。”
听到红弦这样将自己的生死交付出去,阿柔没有丝毫恼怒,反而佩服得点点头。
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王妃说了你是个脾气犟的,我还不信。行啊,阿柔,你可是听清楚她说的什么了,一会儿,我派人跟你回去拿东西,你敢多说一个字,后果你明白。”
阿柔低垂着头:“阿柔明白。”
红弦微微一笑,这位定远侯夫人看着有些凶,却很好说话啊。方才自己还以为她是那等媚上欺下的人了,真是不该。
阿柔朝红弦问道:“除了那天拿来的,小姐还要再拿些什么么?”
红弦笑道:“屋子里有书,随便给我拿两本过来。”
梁夫人拦道:“书就算了吧。王宫有得是,我回头叫人给你送一些来。”
红弦谢道:“多谢夫人了。”
梁夫人想着自己出来的时候久了,便对阿柔道:“你跟我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就这样,屋子里只剩下红弦一人。
屋子不大,但只有一个人还是显得空旷。
却说梁夫人带着阿柔出去,指了两个人陪她一起回去拿东西。自己便去寻王妃去了。
此时的王妃,头上围着手巾,面色苍白地倚在床上,一回头,看到自己请来帮衬自己的好友,笑道:
“你回来了。她那边都说什么了?”
梁夫人却不回复,只对玉兰问道:“我刚出去这会和,你主子吃饭了么?”
玉兰面带愧色:“没,没有。”
梁夫人正色:“千岁,臣妇说一句僭越的,您不该这个样子。这都一天了,要一直这么下去,最后结果,难免是亲痛仇快。”
王妃轻轻地摇摇头:“真的咽不下去。”
梁夫人笑道:“平日最爱吃的燕窝,也咽不下了么?”
王妃依旧只是摇摇头。
梁夫人打发丫鬟:“去请个宫医来。”
王妃拽了拽梁夫人的衣角,许是一天没吃东西的缘故,她的手,有些颤抖。
梁夫人将王妃的手放回被子里。
王妃苦笑着摇摇头。
“我便不信,非得把所有宫医,都搁明簪那边。你这个样子,要是让明簪知道了,她得是何等愧疚?再一个,她那孩子不是个心宽的,万一您因为这个,把自己弄个好歹,她到那时,随您去了,您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王妃努力着让自己再坐起来一些:“罢了,也不用请宫医过来,先给我拿两个山楂丸儿来。”
“吃了山楂丸儿,再喝些燕窝,好不好?好,您点头了就好。玉兰,快去吧。”
定远侯梁夫人含着笑,恳求着。
王妃叹了口气,嗔道:“你也别怪我这么着,一个个的,都跟我这里一句有用的也没有。”
“哪有?”
“不说别人,就说你,你回来第一句话,我问得是什么?你又说的是什么。”
梁夫人笑道:“你因为这个啊。哈,我只才见了她这么一面,我也说不了太准,您愿意听,我就那么一听。不过,我可不保说得准还是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