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却对红弦道：“小姐这样说，阿柔也不敢辩，只是小心无大错。”
红弦夹一筷子酱瓜，咬一口包子，笑道：“说是这样说，可是日子还得过。早上他们送的是这些，你还能避讳着，只吃包子。下一顿，他们要是只送些汤汤水水的呢？难不成咱们就那么饿着？即便咱们能忍几日饿，那我问你，倘若她们有咱们性命的心，也不遮着瞒着，直接一副药灌下去，你又能怎么样？”
阿柔叹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望着红弦。
红弦轻笑一声：“所以，也就听天由命吧。嗐，能手握咱二人生死的那个主儿，现在都不带看咱们一眼的。但凡她老人家，还想着咱这个事儿，刚送吃的的那小丫头，也不敢如此怠慢。”
阿柔情绪低迷地道：“小姐就真不能想想办法么？”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你在这里十几年，你都没有法子，我又能有什么办么呢？”
阿柔叹了一口气：“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红弦嘻嘻笑道：“算你倒霉，遇到了我。自赏菊宴开始，我被人弄脏了裙裳，红蝶带我去换，然后与红蝶分手，郡主误以为我害了红蝶，命你来打我。玉兰手里的药膏被人调换，我中毒昏厥。到我醒来，又是云烟门的刺客来袭，郡主受伤，小王妃一石二鸟……这些事接二连三地出，看上去一个连着一个，互相钩连着。可是细想下来，又是哪个件跟哪件都不挨着。我也想从中间理出一条线来，却是理不出来。”
阿柔在一旁，凝眉细索。
红弦看着阿柔忧愁的样子，含笑道：“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你。那时候，我只想着，你虽打了我，却是郡主下令，你只不过是遵命而矣，才朝王妃把你要了来。却没想到，把你给卷了进来。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就让你往浆洗上当差去吧。”
阿柔轻展峨眉：“小姐说笑了。奴婢就是再不通人事，也不会觉得是您连累了奴婢的。奴婢是想着，这些事里，本来没有您的。把您从这几天的事里，把您摘了出去，倒是能各自成线。”
“你说。”
“您昏睡之前，那些是一件事，只是，艳艳因何而死，奴婢也想不明白，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并不与现在相关。至于后面，玉兰给您上错了药。说句不好听的，您是替玉兰挡了一劫。至于为什么有人要害玉兰，那不过是要翦除王妃的羽翼罢了。玉兰，那是王妃身边最离不开的人。虽然，她不及碧兰通医理，亦不及珠兰心细，更不及斑兰手巧，但她却是最得王妃的心的。”
红弦脱口而出：“这是为什么？”随后，又自悔有些失言，脸色也变得有些红红的。
阿柔却似没有注意到一般，笑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很多事也很难说清的。有的人，不一定是最有用的，却是最让人离不开的。譬如郡主身边的红蝶。红蝶之于郡主，一如云岫之于小姐。”
红弦听阿柔提及云岫，不由得想到家里的那几个小丫头，云岫确实不及云青能给自己弹个琴唱个曲的。也不及云岚稳重，但是，自己最习惯唤来做事的是云岫。
而阿柔，满打满算认识云岫她们还不足一天，却能看出自己与那几个丫头之间的关系，实在也是一个聪明人。
阿柔又道：“而小王妃，给郡主下毒，大半是因为，艳艳一事。唉，说起来，郡主怕我们这些人做事的时候，露了马脚，将一件事拆做几份，可是，谁也不是傻子，稍一想，就知道，她当初是让红蝶引小姐您去撞破艳艳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会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抖落出来。可是不管怎么样，艳艳死了，郡主是高兴的。郡主高兴了，小王爷便不高兴了。小王妃与小王爷那夫妻敌体，自然是要替小王爷报仇了。正好，您离了王宫，之前又与郡主有了离隙，她也就想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
红弦听了，连连摇头：“你要说她们是姑嫂不阖，也还说得过。你要说她是替艳艳报仇，我可是万万不信的。”
阿柔静静地等待着红弦的下文。
红弦笑道：“对于咱们这位小王妃来讲，我跟艳艳是一样的，都要同她争她的小王爷的，她又怎么可能，要杀了我替艳艳报仇呢？”
阿柔笑道：“您同艳艳最不一样的一点，您忘记了。”
红弦凝眉，望着阿柔：“你接着说。”
阿柔眼泪盈盈地望着红弦：“您是活生生的，还有可能同她争的。而艳艳已经死了。当然要借着给艳艳报仇的机会，除掉您啊。”
红弦轻笑一声：“也许吧，是不是除掉我之后，她还要再找个替死鬼，替我‘偿命’，给我‘报仇’，再除掉一个？”
阿柔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奴婢不敢说一准会这样，不过十有八九，也说不定。”
红弦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一团乱麻似的，咱究竟是招谁惹谁了，到现在，弄得咱们两个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点主意都没有。”
“奴婢自问，在王宫这几年，虽也得罪过一些人，但也不至于那么讨人嫌。待会儿，再有人给咱们送饭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奴婢要让她给咱们传一句话，让王妃见见咱们。”
“王妃见了咱们，咱们又能说什么呢？昨儿，你能说的话，都说了。王妃也没说出个结果来，就这么把咱们关着。再见了她，咱们难道再说一遍么？再说一遍，又有什么用呢？”说到这里，红弦叹了口气，道：“你之前伺候过郡主，自然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些太过地苦了些，不过要我说呢，这样的日子，也并不算太糟。我知道，你现在担心的是咱们两个人的性命，这是好事情。我呢，虽然觉得怎么被关这几天，不一定会出什么事、但是呢，你方才说的那一堆，倒让我这心里也慌慌的。要我说，咱们这么着，王妃她要是不肯见咱们，那咱们是办法。倘若，王妃她要是肯见咱们，那便依你的，咱们上前陈情。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发现咱们身处险境，你便拿了我的金簪，去找太子妃。”
阿柔叹了口气：“真到那个时候，谁又会容许奴婢去见太子妃啊。”
红弦笑道：“管她们许不许呢？你抬腿就走，她们能把你怎么样？你的下盘功夫好，轻身功夫比我强，上房总是可以的。”
阿柔苦笑一声：“那，奴婢那可就成谋反了。真那么做，那群侍卫能把奴婢射成筛子。”
红弦苦笑一声：“可是，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了。我的轻身功夫，便凡是轻易能上房的，也不用你了。再说了，到那时候，你拔了我头上的金簪。那是太子妃给的，他们不敢射的。”
阿柔几乎有些苦笑地道：“您猜，平阳王宫上下，会把太子妃从娘家带来的旧簪放在眼里么？”
红弦自嘲地笑了笑：“那怎么办？要么去想个办法，去求你的旧主去，可是，你的旧主现在还伤着呢，她可想不到咱们的。再说了，咱们能把话传出去么？”
阿柔亦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要么，您去找二殿下去？”
红弦知道，阿柔口中的二殿下，便是她的师兄明箴。她苦笑一声，反问道：“咱们没本事给郡主传信，有本事给二殿下传话了么？况且，如今这个局面，我怎么好再见他。”
阿柔有些糯糯地道：“其实，奴婢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您跟二殿下是怎么闹翻的。”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仿佛并不介意似地笑道：“没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他这样子的，他需要的人，也不是我这样子的。你说，我们要在一处勉强什么？能在现在闹翻，也不有什么不好。”
阿柔有些不解地道：“小姐，您说的是他不需要您，您不喜欢他。换一句话说，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喜欢您，您需要他？”
红弦面上一红，低下了头。
阿柔说得没错，师兄喜欢她，因为喜欢，而愿意纳她为妃。
对于师兄这样的人物“需要”，远不及“喜欢”更重要。所有的“需要”对于他来讲，都是唾手可得的。那么，他想事情时，便不会把他“需要”与否放在需要考虑的范畴内。
可是，任是他如何喜欢，自己总不该去拖他的后腿啊。
与师兄不同的是，对于自己来讲，“需要”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用别人的“喜欢”，换取的自己的“需要”。这样的事，她秦红弦还不屑于做。
她需要如今的师兄，但她喜欢的师兄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不管怎么样，她必须拒绝。
红弦苦笑一声：“用他的喜欢，换我的需要。往后余生，我便只能讨好与他。我又成什么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