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简离开小院,心里烦闷。出来时,说是去看看明簪,可是眼下,他也并不知道见到明簪要怎么样做。
可是不去又不行,明簪受伤了,他这个做长兄的,不能不出现。
心不在焉的明简,慢条斯理地到了明簪那边,得是到丫鬟回复说是:“郡主已经睡下了。”
他便又从明簪那里出来。
这几日,王宫之中变故连着变故,这里面,有他做的,也有他身边人做的,也有人是冲他来的,也有些事,是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便出了,谁也想不出症结在哪里。
他从小便生在这里,他以为,自己对这里有着足够的了解,并且将来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只是,这个过程中,会有些困难。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够了解。他甚至想不到,他的妻子与小妹之间姑嫂因何不合。
明簪又不曾碍他什么。
明简一个人在黑夜的王宫中,只觉得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陌生。他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安排筹谋,还有什么意义。
罢了,不管了这些虚妄的理想、意义了。眼下,他要做的是到王妃的寝宫,探一探虚实。
到了王妃的寝宫里,明简并未像明箴或是明简一般,直接便进去。
他只在院子里,让丫头往里通报。
他毕竟不是王妃的亲子,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平日里,他除了晨昏定省之外,也极少到这边来,毕竟,王妃也不喜欢看到他。除了该有的礼仪之外,他并不想与自己这位母妃有过多的接触。
这一回,小丫头来回复得到是很快。
他朝守门的小丫头笑了笑,便进去了。
“儿臣请母妃安。”
王妃轻轻地摆了摆手:“深更半夜的,请的哪门子安。”
明简含笑道:“母妃恕罪,儿子回来晚了,才知道小妹受伤了。”
王妃心里老大不高兴地道:“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有什么事那么要紧,你就急着往外跑?”
明简亦有些不高兴,不过面上却不显:“回母妃的话,父王还在宫中。”
王妃不冷不热地道:“在宫中也好,省得让他看到家里这些事,心烦。你妹子那边,你去看过了?”
明简脸上依旧挂着笑:“回母妃的话,儿子过去时,小妹已经睡了。”
王妃幽幽地叹了口气。
明简一时无言。
王妃脸上,带上一点似有还无的笑意:“你回来的晚,你媳妇倒是跑前跑后的,难为她大着肚子,就这么忙活。”
明简低着头,恭谨而疏离地道:“儿子、媳妇都是没用的,在母妃面前,只求能落个勤谨二字。”
王妃冷笑:“是么?”
明简的脊背上开始冒出冷汗来。如今的天气并不炎热,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连换了两口气,想让自己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
“是……是!”
王妃冷笑反问:“想听听你媳妇都做了什么么?”
明简低着头:“儿子刚从她那边过来,她说小妹难受的时候,想要见见秦家姑娘,她说,她去接秦家姑娘了。”
“可没有那么简单,要不是秦家那丫头,手上功夫比寻常人强些,她可就不是接秦家姑娘,而是送秦家姑娘了。”
明简故做不解:“送……”
王妃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是啊,往森罗殿里送。”
明简跪了下来:“母妃,儿子的媳妇,一向胆小,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是不是,说这话的人与儿子、媳妇有什么旧怨。”
不管方才跟余氏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样,但在王妃面前,他还是要替余氏做着保证。
夫妻一体,那不是随便说说的。
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但是,只要在外人眼里,还是夫妻,那么,在外人面前,便要做出一副共进退的样子来。
没错,眼前这个他一口一个母妃叫着的妇人,对他来讲,也是外人。
王妃轻笑一声:“这些事,她当然不能同你说,毕竟,你也看上了红弦那丫头。我倒想不通,你们不过就今天见了那么一面,她在外身边侍奉着,连句话都不曾说过,你看上她什么了?”
明简咬咬牙,不无为难地道::“回母妃的话,秦家姑娘,能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挡下云烟门余孽,救下母妃与小妹,儿子怎么能对其不心生爱慕。”
王妃叹了口气:“所以,你回去路上,便跟你媳妇说了,你看上秦家姑娘了,想讨了她去,是么?”
“是,是。”
“然后,你媳妇便动了杀心。先是借着与你小妹看伤的机会,将毒药涂抹在你小妹的腕子上。待毒发之时,又自告奋勇地去接秦家姑娘。想着离开王宫,只带着几个心腹,将秦家姑娘弄死,回来再报一个秦家姑娘畏罪自杀。她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王妃语气冷淡地讲着余氏的所做所为。
明简拿衣袖按按自己额头的汗,对王妃道:“儿子斗胆问母妃一句,这些话,是谁同您讲的?”
王妃喝道:“怎么,你还想携私报复么?”
“不,不,儿子是想说,秦家姑娘,虽然,虽然帮过母妃,可到底是个外人。自古疏不间亲,万万没有因为一个外人,便治自家媳妇的罪的理。母妃,论公,秦家姑娘乃是一庶人,她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官;余氏她是平阳王庶子的妻子。论私,余氏是您的儿媳妇,而秦家姑娘,不过就是来咱们王宫住过几天的。”
王妃连连冷笑:“好啊,你倒同我讲私论公起来。”
明简低下了头:“儿子不敢。”
“明简,你年纪大了,这几年轻易不怎么同母妃说话了,母妃也不怪你,是我这个做母妃的做的不好,不能让你像明箴、明簪他们一样。给你娶的媳妇,又是这样的。罢了,你先起来坐下。今儿,咱们娘儿俩好好的说说话。”
“是”,明简从地上爬起来,坐在下手。
王妃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好孩子,你媳妇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可是,我若没有实足的理由,那些话,我也不会对你说,你说是不是?”
“是。”
“你如今,信誓旦旦地替她向我保证,你就不怕被她骗了,也不怕万一我一时错会了意,认为你与她是个同谋,是不是?”
“是。”
此时的明简,虽然只是回了一个“是”字,心底却是万分得意,他要的便是王妃这样想。王妃这样想了,余氏再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都与他这做丈夫的无关。
“唉,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实呢?”
“母妃,儿子自知自己是最没用的,所以,一向觉得不敢多说多做,这几年,儿子虽也有几个妾侍,可到底跟余氏她也算是和顺,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您说她做了那些事,那便是她做了那些事,千不怨、万不怨,都怨儿子一时动错了心思,她才对秦家姑娘下了毒手。好在,秦家姑娘如今没事。倘若小妹这回能够平安,求您能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有什么事,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说着,明简又跪了下来:“母妃,儿子成亲多年,到现在就这么一个,求求您。”
王妃轻轻地摇摇头:“你到现在,就这么一个孩儿,我又何曾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孙儿啊?明简,你这孩子心怎么那么软呢?”
明简轻轻地唤了一声:“母妃。”
“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小妹没事,我便让余氏生下那个孩子。倘若这中间你小妹有个三长两短,你便也没怪母妃心狠了。不过,不管怎么样,等那孩子生下来,你也该再办一回喜事了。秦家姑娘是不行了。有这么一档着事,我不太信她会善待那个孩子。下个月,只要咱家没事,我还会再办一回赏花会,到时候,母妃再给你物色一个罢。你喜欢秦家姑娘,我看她那小妹倒也不错,到时,找个机会,让你见见。”
明简微微皱眉,他对母妃口中的秦家小妹了解不多,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妻子还健在,既没有死去,也没有被休,他却在这里谈论着下一房妻子会是谁。
“秦家姑娘已然比儿子小得太多,她家小妹,儿子实在怕担误了人家。”
王妃轻轻地抿嘴笑道:“你是咱平阳王宫的小王爷,她秦家姑娘有什么了不起的,让她配你,是你的福气。若不是续弦,还轮不到她呢。”
当日赏菊宴上,紫袖所做所为,早已成了京中笑柄。此时王妃提起紫袖,更多的是想借紫袖,试一试明简对自己身边的人和事,有没有过多的关注。
倘明简听到紫袖而恼羞成怒,她也不过就是拿帕子按按自己的额头,说上一声:“瞧我,真是糊涂了,心里想着姐姐,却说出妹妹来了。我是说秦家的大姐,那是一个老实本分,又有正气的孩子,只是模样差了些。”
不过,如今明简的表现,却似乎对秦家几个姑娘,在赏菊会上的种种,并不了解。
庶子这样的言行,王妃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