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话音朗朗,不怒自威,诸婢连连称“是”。
“我也不逼你们现在便说出去是留,这一个月,我随时听你们的回话,等过了这一个月。我自有我的规矩,之后,谁若破了规矩,一样别怪我心狠。各人拿好自己的身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看诸婢一个个拿走属于她们的身契,红弦手里,不停地捻动着手里的念珠。
方才从紫袖的手里夺鞭的时候,她感觉得到,她如今手上的功夫,超出紫袖的比之前更多。
若在之前,从紫袖手里夺鞭,总是要走上几招的,而如今,紫袖在自己面前,莫说还手,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一定是那日捻碎一颗珠子,功夫更进一层的缘故。
是而,此时的红弦决定,之后一定要更加用心地修心手上的功夫。
一个个丫鬟,拿走了各自的身契。
屋子里只余下云岫、云岚以及阿柔。
红弦抬眼:“云岫、云岚,你们两个带着阿柔四处转转。认认咱们家里的路。”
云岚笑道:“姑娘,咱们家上下,现在没有不认识阿柔姐姐的,可不用担心阿柔姐姐走错了路。”
红弦听出云岚话里有话,笑问道:“这是怎么说?她那天把咱们家上下,都见到了么?”
云岚笑道:“阿柔姐姐来时,正是夫人给咱们家上下奴婢们训话呢。当时,所有人都聚在了正院。连烧火的、洗衣裳的,这些轻易见不到旁人的,也都给叫了过去。”
红弦微微皱眉:“这是做什么,当时出了什么事儿?”
云岚道:“那天老爷不在家里,您也知道,咱们夫人最惯在老爷不在的时候逞威风呢。这一回,您猜怎么着,夫人她寻了大小姐的不是,说是大小姐偷了她的金簪。要当着众人的面,责打大小姐呢。”
红弦冷笑一声,心中暗道:“粉蝶虽然手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却也不至于偷盗。她这分明是因为那天粉蝶屡次为我说话,她心里不忿,便想当着奴婢们的面,折辱粉蝶。”
心里虽是这么想,口上却不说,只问道:“你接着说,后面怎么样?”
“后来,阿柔姐姐进来,直接说明来意,将李家大小姐送与咱们大小姐的簪子,插戴在大小姐头上,又对夫人说:‘大小姐若是喜欢簪子,李家小姐能送上几百支,寻常金簪,未见得就能排得上号。’一句话,将夫人气得倒仰,再没心思去打大小姐了。”
红弦不知道阿柔那回替自己拿东西,还有这样地风波,此时听了,只觉得有趣,吃吃地望着阿柔。
阿柔浅浅地福了一福:“是奴婢当时自做主张,没有如李家小姐吩咐地,一切都以大小姐为主。小姐恕罪。”
红弦笑道:“这恕什么罪,是我让你回来时,摆起王宫宫人的款,也是我让你嚣张一些,你这个样子做得正好。对了,馨萝姐姐什么时候说要送簪子给我粉蝶姐姐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阿柔解道:“是李家小姐怕奴婢贸然去找咱家大小姐时不方便,便将她头上戴的簪子,让奴婢捎给咱家大小姐。”
红弦讪讪笑道:“是我那日疼得很了,没注意到馨萝姐姐头上短了簪子,那是一支什么样儿的来着?”
云岫、云岚二婢皆是惊呼:“小姐您那怎么了?受伤了么?”
红弦有些羞赧地道:“同你们两个,我是不怕的,只是,你们不能告诉别人。那一天说来也巧,粉蝶她没有挨上打,倒让我挨上了。郡主她疑心是我拐带走了她的丫头。”
云岫、云岚一头雾水地看着红弦,她们知道,自己一直伺候的这个姑娘,一向是心思细腻,处事坚强的,单是疼得很了,绝不足以让她发现不了一直在一块儿的姑娘头上短了发簪。
这几天,红弦所经历的绝不简单。
她们两个又是关切,又是焦急地望着红弦,想要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红弦只是笑笑:“你们别这个样子,不过两下子打,谁又不是没挨过,到如今,也都好了。对了,阿柔,当时馨萝姐姐给粉蝶姐姐的是一支什么样的簪子。”
“是一支点翠的。”
红弦听了,微微一怔。点翠,那是何等的珍贵,她只在那一年舅舅、舅母来京时,看到舅母有一对儿耳坠子是点翠的。
那对儿耳坠,只是小小的一片花瓣形,那异样的华彩,却是盖过了她所见过的所有的首饰。
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那样的华美的首饰。
而如今,馨萝随手便将一只点翠簪送与并不相熟的粉蝶,将军府该是何等的豪富,平阳王宫又该比李家更为奢华,自己连日所见,不过其万一。
那样富贵窝子里生出来的师兄,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出他并不是寻常江湖客呢?
怎么就对他动了心呢?
到如今骑虎难下,作茧自缚。
阿柔看红弦是不言不语,愁眉渐锁,只当红弦在想那只簪子,轻轻地劝道:“小姐,您要是想不起来那簪子长什么样,不如把大小姐叫来,问问她。”
红弦微微一笑:“不必了,簪子是馨萝姐姐送给我姐姐的,不管我姐姐怎么样,我总是知馨萝姐姐一个人情儿的。至于我那大姐姐,她与我继母之间不过是误会一场,过几天,自然都好了,咱都别招惹她们,省得回来出了什么岔子,再都赖到咱们头上。”
粉蝶啊粉蝶,你既然之前能在谭氏身边讨些残羹冷炙,那如今,便请你继续留在那里,你与我走动得近了,倒叫记恨于你。
想到此处,红弦又吩咐道:“打今儿起,你们谁也不许与宣梅馆的人来往,除了我,谁叫你们过去找她们,你们也只推说我不让去。谁要问你们为什么,就让谁来问我来。在外面看到那边过来的人,远远地咱们就都躲开。她们到是宜兰堂找我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说我睡了,我不见她们。要是找你们,你们也都给我能躲就躲。真在外面,万不得已躲都躲不开的时候,你们也少跟她们说话。”
诸婢望着红弦,红弦也不解释。
说来也巧,就在此时,有小丫头来报说是宣梅馆的大小姐过来了。
红弦苦笑一声,轻轻地摇摇头。
云岫依着红弦方才吩咐地,出去对粉蝶道:“大小姐,我们二小姐睡下了。”
粉蝶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云岫:“没关系,我可以等。”
云岫不冷不热地道:“院子里冷,大小姐若是经了风,便不好了。不如您先回去,待我们二小姐方便了,奴婢自去宣梅馆请您。”
粉蝶的眼光中充满着落寞,她身边的丫鬟巧巧,按耐不住地道:“云岫大姐姐,您是二小姐身边最得意的丫鬟,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人,我们大小姐,那是真真正正地小姐,您怎么好对她是这般呼喝?”
粉蝶轻轻地拉了拉巧巧的衣袖:“巧巧,咱们走罢。”
巧巧却并不走,依旧对着云岫道:“我知道,云岫大姐姐看不上我们,可是再怎么着,我们大小姐跟二小姐那是亲姐妹,怎么就让云岫大姐姐你在中间横插一杠子。我们大小姐今天要见二小姐,你挡也没用。”说着,竟似疯了似地,冲向云岫。
云岫被巧巧拿头顶着胸口,巧巧口中还不停地道:“大小姐,快别管这边,快进去。”
粉蝶只想过来与红弦再剖白心迹,却不想巧巧在红弦门前闹出这么一出,只得上前去拉。
“大小姐别管我这里。”
……
屋子里红弦听到外面吵闹不停,断喝一声:“怎么这么闹啊,连安生觉都不让人睡了。”
说着,一手扶着云岚,一手扶着阿柔,缓步走了出来。
红弦出来,巧巧便放过了云岫,退了开来。
“我也出来了,咱们也算见过了。你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了。我在外面几天,没得歇着,你要还有半点仁心,便不该在此扰我。阿柔,替我送大小姐回宣梅馆。”
粉蝶心中纵有千番话,至此一个字也说不出,她一咬牙一跺脚:“妹妹说得是,是姐姐不懂事,扰了妹妹了。该日再来赔罪。巧巧,咱们走。”
红弦冷着脸:“等等,你的这个丫头太过放肆,我容不得。云岚、押着她到管家那去领四十棍子,然后再交给大小姐好生管教。”
粉蝶抿了抿嘴:“妹妹辛苦了,我的丫头,我自己会管教。不劳妹妹费心。”
红弦轻笑一声:“好啊,你终于也有了点脾气,赶紧带着她回去吧,千万别出宣梅馆,否则,我什么时候看到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打她。”
粉蝶拉着巧巧,往外急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红弦,终没有再说其他。
红弦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心中暗道:“闹到这一步,往后可以少见几面,谭氏那边该信了我恨毒了你吧?粉蝶啊粉蝶,我再不喜欢你,可也不愿意看到你被谭氏构陷。尤其还是那么低劣的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