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红弦的疑问,阿柔不疾不徐徐地道:“当时,王妃曾命郡主带您一起找馨萝小姐玩儿。奴婢料想,馨萝小姐跟您分开半天,也该过来寻您,只要馨萝小姐和王妃千岁碰上,这两面一对不上,那可不就知道您叫郡主带走了。”
红弦微微一笑,这是个聪明丫头。心眼也不差,手上功夫也好,留在自己的身边,会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自己赌这一回,识得一个又聪明,又能干的丫头,总不算亏。
红弦抬起头来,笑道:“郡主今天传了杖,都只说是对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知道其中内情的,只有咱们几个。只要咱们不说,郡主那边应该也不会说。两边的名声,应该都能保得住。对外面,阿柔你是王妃看重我,送我的丫头,我也算是能狐假虎威了。这一回,苦头也算我没白吃。”
阿柔半低着头,称赞道:“姑娘是心善的。”
红弦也不与阿柔客套,更不自谦,全当没有听到阿柔的恭维似的:
“阿柔,我问你,平日里,你跟着郡主千岁的时候,能自己出王宫么?”
阿柔未及回复,只听馨萝脱口而出:
“你要怎么样?”
红弦笑道:“往我家一趟,帮我拿几样东西。”
此时并无主意的阿柔只拿眼看着馨萝。想从馨萝那里讨要个说法。
馨萝轻笑一声,道:“让我想想,还是让妙锦跟着一起出去。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让她回去拿。”
红弦知道,馨萝这是不放心阿柔一个人出去,对馨萝笑笑:“如此也好,便让她两个做个伴儿吧。对了,姐姐,借你的纸笔一用。”
馨萝微微皱眉:“你要拿很多东西么?”觉得这个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红弦只是敷衍道:“不算太多。不过都是用惯了的。王宫中的东西再好,却没有用惯。”
馨萝从妆匣里拿出一叠红笺,又取来一支玉簪小笔,交于红弦。
红弦刷刷点点地写下两张纸来。看着眼前有些怯懦之态的阿柔,笑道:“挺起来些。你到我家里,摆出王宫宫人的款,最好嚣张一些。不过,这些东西,你一定要亲自盯着我那个叫云岫的丫头去拿。还有,要是有空,去看一眼我那粉蝶大姐姐。”
阿柔接过红笺:“奴婢领命,姑娘有什么话,要捎给粉蝶姑娘么?”
红弦低垂着眉眼,她实在太累了,声音渐渐有些低了下来:
“也没有,你就看看,我那继母有没有欺负她。若没有便罢了。若是有,你回来告诉我。”
馨萝笑道:“去吧,等一下,我有一样东西,要你捎给粉蝶姑娘,你跟我去取。”
二人走到屋外,馨萝只道:“我并没有什么要给她的。你记下我的话,粉蝶姑娘那边的事,你若有本事帮一把,便帮一把,若没本事,也没必要回来再给红弦添堵了。”
阿柔望着馨萝:“姑娘,这能成么?”
馨萝叹道:“她的伤,你也看到了,让她清静两天,先报喜不报忧罢。至于粉蝶姑娘,她在那个家里那么多年了,她应该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平安过关。”
阿柔有些忐忑地道:“可是,秦姑娘是有主意的,您这样替她安排,奴婢实在怕您与秦姑娘之间,反生嫌隙。”
馨萝点了点头,她与红弦,相识太浅,友谊还谈不上牢固:“不如这样,你去把这个给粉蝶。”说着,从头上摘下是一支赤金点翠的发簪。
“这……”
先帝在日,曾下旨言及点翠物贵,难免民人逐利伤生,便禁了此等工艺。
到如今,只有各公侯家还有几枝旧簪。
市面上,是再无一枝新制点翠。
李馨萝头上的这一枝,乃是去岁生日,平阳王妃所赠的一枝旧簪。
这簪子,平日里李馨萝十分宝贵,极少佩戴。
今日,还是因为这赏菊会太过隆重,才着意打扮的。
“这个,你只私下给粉蝶,要不要明说,问过她再说。除了红弦吩咐你的,要让云岫照着单子去拿东西外,其他的事情,也都问过粉蝶再说。”
“阿柔明白。”
“去吧,跟妙锦一起去,有什么事,有个帮衬。”
遣去了阿柔,馨萝回到屋里,笑盈盈地道:
“你这洋洋洒洒地,都写了些什么啊?”
红弦讪讪一笑:“都是家常用的,没什么值钱的,可是缺了总是不方便。”
馨萝依旧笑盈盈地道:“偌大王宫,还缺你用的么?”
红弦低着头:“那倒不是,只是用惯了。”
“罢了,我也知道,你让阿柔回去,也是不放心家里。丫鬟们走了,我给你上药,你看怎么样。”
“好吧。有劳姐姐。”说着,将头垂得更低。
馨萝一边替红弦抹着药膏,一边道:“又客套什么呢?唉,这是打了多少,打成这个样子。”
红弦苦笑一声:“我若说,只有两下,姐姐信么?幸亏姐姐来得早,姐姐两晚来一刻钟,我这双腿也就要不得了。”
一时,馨萝替红弦上好了药,又往上盖了两层细纱布,方替她盖好被子。
“唉,真可怜见了。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去叫丫鬟们给你弄?”
红弦忍着微微地鼻塞:“吃的倒是不想,给我弄碗姜汤吧。”
馨萝却是驳道:“姜汤,那个不利发散,还是算了罢。让她们看看有没有粥罢。”
“不,先给我弄碗姜汤,我有些伤风了。”说罢,一头栽在枕头里。
馨萝伸手将红弦的头扭正,摸了摸额头:
“呀,都烫成这个样子了。这个不是姜汤能办的。你等着。我命人传宫医过来。”
红弦阖着眼,道:“姐姐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我的身子怎么回事儿,现在还不到要请宫医的时候。给我一碗姜汤,让我喝了,睡上一会儿,便好了。要是半个时辰以后,还不见好,再请宫医,也不迟。”
李馨萝无奈地道:“罢了,就依你了,不过我可是有言在先,再过半个时辰,你要还不退热,我可不听你说别的,直接去请宫医。”
红弦含糊着“唔、唔”两声。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李馨萝去遣丫头去安排姜汤,自不用说。
却说王妃别了红弦以后,想回去看看明簪,但一想明簪那一副不知错的样子,便一肚子的火,只好先回自己的寝宫了。
回到寝宫,只见她那多日不曾同室的夫君平阳王,正等着他。
王妃看了,不由得一怔,却转瞬就明白过来。
她像每一个妻子一样,含笑道:“您过来了,晚膳用过了么?若没用过,便在妾身这里用些吧。”
平阳王年纪大了,眼皮低垂着,也不抬眼看自己的发妻,只道:“我用完来的,你要还没用,你先用吧。我等你。”
王妃道:“妾身倒也不十分地饿,碧兰,燕窝。”
自嫁入王府之后,她几乎每晚都用上一盏燕窝,保养着自己的容颜,养护着自己的肌体。
后来,年纪渐长,胃口渐小,有的时候,晚上那顿饭,都省了,这盏燕窝,却始终没有断过。
王妃坐在妆台前,自有丫鬟斑兰替她拆解发髻。她从碧兰手里接过燕窝,慢慢地喝着。
一旁的平阳王,看着自己结发妻子,就那么喝着燕窝,梳着头发,仿佛自己今日的到来,于她并没有什么影响似的,他有些按耐不住地道:“你就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么?”
王妃也不回头,只看着镜中的自己,道:“我是您的发妻,这里是我的寝宫,您什么时候来,都是天经地义。”
她是平阳王的发妻,夫妻敌体,她有资格这样说话。
平阳王早已不是少年心性,他不会像年轻人一般,与妻子因为琐事争执。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地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王妃依旧背对着平阳王:“原本是有的,不过,现在说不说也两可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平阳王终是有气性的,他指着自己的王妃:“一条人命,于你便这样地轻飘飘地?”
王妃转回头来:“王爷,一条人命?今儿咱们家,险些便血流成河了。”
“你说什么?”平阳王本意是来替艳艳问罪,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的家中,这一天还有什么波折。
王妃不疾不徐地道:“本来,这些事,都只牵扯着后宅妇人,我想着,我一个人,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也别让王爷为了这些事生气。我就没想过和您说。只是,您既然过来了,话也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若再瞒着,也就不合适了。”
她不紧不慢、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地将明簪命人殴打秦红弦一事,向平阳王说了。而其中,与艳艳有关的事,都一一隐去。
平阳王叹了口气,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明簪这孩子,是大胆了些,只是那红蝶纵是有过,也不至于那么急地就发落了,到底是明箴这孩子在外面久了,没个深沉。”
方才,王妃不愿将艳艳一事牵扯出来,只说明箴扣下红蝶,是恼红蝶怠慢了红弦。
于她来讲,王爷的庶子碰了王爷的侍妾,这种事,能不说,便不说。说出来,王爷的脸上不好看,知道这些事的人,也会被王爷所厌恶。她不能让自己的一双儿女牵涉其中。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说辞,却让王爷认为是明箴之过。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只看玉兰过来,朝王爷王妃行了礼:
“王妃千岁,红弦姑娘那边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