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外值守的亲卫见是景瑟，从来不阻拦，这亦是羲夜的吩咐。
她进去之后，在矮榻上坐了一会儿，发了一阵呆，就看到羲夜信步走进来。
他一眼瞥见了角落里的景瑟，随口差遣道，“过来，给本座磨墨！”
景瑟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羲夜早已在桌案前坐下。
自通晓事理后，景瑟便不太敢正眼直视他。
尤其是在回想起初化人形时，曾不知廉耻地赤身裸体在他身前走来走去，景瑟便窘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后来，在白泽等人的教导下，她懂得了宫中的礼仪，同时亦知晓了羲夜的身份。
她朝着他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语气生硬：“尊上。”
羲夜的眉梢几不可察的一动，拿起一本奏折在面前摊开，
“本座更喜欢你唤我'大人'！”
呃，这是何意？难不成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愣着做甚？白泽没教过你研墨吗？”
“教过，教过。”景瑟忙不迭地回答。
她将墨汁推入砚台，加了少许清水后，便取过墨条开始磨起来。
看着那黑黑的墨汁，以及自己慢慢转动的手腕，脑海里似曾相识的画面一闪而过。
“怎么了？为何本座一让你做事，你便心神恍惚。在想什么？”
羲夜埋怨道。
景瑟扭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不确定的问，“以前，我是否也做过同样的事？”
羲夜正准备下笔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而后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景瑟摇摇头，
“未曾记起，只是觉着这场景有一种熟悉感，好像我曾经经历过一般。”
“你……可还想起别的什么？”
景瑟权衡了一下，把在演武场上发生的事悉数道来……
“那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吗？”
羲夜看向她，这会儿的神情是许久没有过的温柔。
景瑟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只是看到那把剑朝他刺过去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倏尔，她不顾忌讳抓住了他的左手腕，
“尊上，我是不是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我问过白泽长老，亦问过医官大人，但他们似乎都闪烁其词。
还有，宫里的人皆唤我'夫人'，那我跟你……”
说完，她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
“不错。你变成如今这副不讨喜的模样，本座的确难辞其咎。
本座亦并非故意隐瞒你的过去，只是不想逼迫你太甚，不想给你造成太大的压力。等你哪日自然而然忆起了往昔，岂不更好？还有——”
他唇边扯出了一抹笑容，煞有介事道，
“你的确是我的夫人，你我已成亲多年……”
景瑟的嘴此刻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半晌才不确定的询问，
“那……我们有孩子吗？”
羲夜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语气颇为失望介怀：
“不曾有过。本座也曾经很努力，奈何夫人你就是怀不上。再这样下去……”
他将一本奏折展开了放在她面前。
她凑上去一看，是一位大臣恳请羲夜广纳嫔妃充实后宫以强大妖族血脉的进言。
其字字珠玑、深明大义的劝谏着实令人动容。
景瑟看后，心情颇为沉重。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他成亲多年，宫里人也只是称呼她为“夫人” ，从未听说自己被授予什么位分封号。
看来，八成只是个不受宠的。她自怜自哀地叹了口气。
羲夜见她情绪低落，意识到这玩笑怕是开过了头。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夫人生气了？”
景瑟收敛了心绪波动，转过身朝他优雅地行了个礼，揶揄道，
“尊上说笑了，奴婢纵然有一千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对您生气呀！
相反，奴婢倒觉着这份奏折所谏之事，尊上或许可以采纳。毕竟嘛，为妖族开枝散叶、传承血脉大过于天。
奴婢福薄，日后您若封了王后以及各宫嫔妃，请将奴婢发配至御膳房。这亦是奴婢唯一的愿望。”
羲夜只觉得哭笑不得，带着一丝好奇，“为何要去御膳房？”
“当然是想尝尽天下美食不留遗憾。
只要尊上恩准奴婢可以随意享用御膳房里的美食，奴婢在此发誓，绝不给您和您的嫔妃添麻烦。”
“你忽然一口一个自称'奴婢'，是在怪本座未册封你吗？”
“不敢。封号从来都是尊上自愿给的，断没有奴婢主动索要的道理。若真有心，早便已经册封了，不是吗？”
“好一张利嘴！本座以往还真是小瞧了你。”
在这件事上，羲夜自知理亏，遂主动低头示好，
“册封一事确实是本座疏忽了，未顾及到你的感受，在此向你道歉。
不过，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除你之外，本座从未有过别的女人。
至于你担心的納妃一事，本座立刻将这不长眼的迂腐之人削了官职，打回老家种地永不复用，并禁止任何官员再提及此事，如何？”
景瑟扯了扯嘴角，脸颊有些发烫：谁担心你納妃了？
明面上仍展现出一副大度贤德的模样，力谏道，
“还请尊上三思啊！那样的话，奴婢岂不是要被人家戳穿脊梁骨，成为每个人都口诛笔伐的祸国妖孽。
为了尊上的名声，还是不要吧。还有，您真的不介意奴婢生不出孩子吗？”
可适才观他的表情，分明是在意的，而且很在意。
他不过是怜悯我，一时心软才说那些话。
生不出来是事实。等日子一长，他厌倦了，肯定会再次提起納妃一事。
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呢？
想到此，景瑟又兀自哀怨起来。
羲夜见她情绪时喜时忧，真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好端端的开这不靠谱的玩笑，这下倒好，生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