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门后,何夕程穿着一身睡衣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提着一袋满当当的垃圾,毫无防备与江练对上视线,气氛一时凝固,楼道里寂静无声,衬得外面的雷声分外响亮。
“你·····”
“……也住这里啊。”
异常尴尬的打破了沉默,何夕程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直愣愣地迎着江练的冷脸。
江练没理他,继续低头在包里翻东西,何夕程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隐约猜到他可能没带钥匙,于是脚步踌躇不前,想说话却又总觉得没到时机。
翻了几分钟,江练似乎是没找到,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目睹了这一切,何夕程偏头看了眼窗外,此刻正下暴雨,闪电劈开夜幕有些可怖,江练若是要出去歇息恐怕不太方便,雨天开车也危险,他有点想叫江练来自己家歇一晚,但想法刚冒出来,何夕程悄悄瞥了一眼江练,又觉得他不会答应。
毕竟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很紧张,江练估计也不愿意和自己有什么接触。
正想着,一阵寒风从楼梯口吹进来,何夕程没穿多厚,还是冷不丁的打了个颤栗,他看着江练那身打扮,也只穿了件卫衣,看起来会更冷的样子。
“哎。”何夕程忍不住了,主动喊了一声。
江练冷眼看过来,何夕程没躲他的眼神,绷着头皮问他:“你要不要,来我家睡一晚上。”
这话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江练不应,何夕程也只能再次补充:“你没带钥匙进不了门的话,这么大的雨也不好出去,更何况雨天开车很危险,现在还这么晚了,你总不可能等雨停了再走吧··……”
话音刚落,只听江练说:“不用了。”
声线冷淡,在楼道里格外清晰。
听到这句话,何夕程的眼睫猝不及防的颤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睛掩饰自己一瞬间的难过,有点手足无措的站着,默了一会儿后忍着心痛对江练开口: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宁愿一个人在这里等,也不愿意到我家暂住一晚?”
尾音夹杂着的哽咽,何夕程没能忍住,说完后他便撇过头有点绷不住自己泛滥的情绪,江练这时抬头看了过来,看到何夕程藏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的眼眸。
他抿了抿唇,不经意间看到了何夕程藏在宽大衣袖下被冻红的手,本就烦躁的心更乱了几分。
雨夜夹冷风,没完没了的往楼道里灌,饶是江练不怕冷都觉得有股寒气直往上顶,手蜷缩后又松懈下来,如此反复,等到这个动作重复了四五遍后,江练终于耐不住了。
“那就麻烦你了。”
很突然地,江练说出了这么一句冷冰冰又无比客气的话。
闻言,何夕程愕然看过去,只见江练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被动的挪开位置让江练进门,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怎么突然就答应了,下一秒就看着江练站在玄关脸色不怎么好看,于是他连忙拿出一双自己的备用拖鞋,“你穿这个吧,没穿过的。”
江练一声不吭地换上鞋,何夕程看他进去了,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浴室在里边,热水在左,我先下去丢个垃圾。”
刚嘱咐了两句,何夕程就准备关上门下楼丢垃圾,但江练却忽地出声:
“在下暴雨。”
何夕程懵了一下:“我知道啊。”
他直白的答复一时间让江练说不出话来,隔了几秒他才说:“垃圾一晚上不丢不会怎么样。”
言外之意是你现在没必要冒着大雨下去丢垃圾。
何夕程这回听懂了,他“哦”了一声,才迈出去的半只脚又缩了回来,他把垃圾放在门口,然后关上门,将冷风挡在外边,嘈杂的风声雨声也瞬间消失。
见何夕程进来后,江练便果断地转头不再看他,径直走向了何夕程家的浴室。
关上浴室门,江练看着明亮宽敞的浴室,好像突然松了口气一般,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
何夕程的沐浴露用的是牛奶味的,味道很像婴幼儿专用,江练还从来没用过这种,闻到甜腻的香味在浴室里发散出来时,他不禁恍惚地想,何夕程怎么会喜欢这种味道。
澡洗到一半,何夕程的身影忽然靠近了浴室,他敲敲门,说给江练拿了件新的贴身衣物,江练关了水去开门,只伸了手去接东西,却无意间触碰到何夕程温热的指尖,细小的电流使得江练飞快地缩回了手,而湿漉漉的水痕还是留在了何夕程的指腹。
等他洗漱完,何夕程已经在收拾次卧,江练刚出浴室,便见到他抱着一只巨大的熊娃娃从次卧里迎面而来,然后听到他说:
“这房间我小表弟睡过一次,这玩具也是他的,我已经收拾干净了,你只管睡就行。”
他自顾自的说,也不管江练理没理他,看着何夕程比熊还小一码的身板消失在视线中后,江练也转身进了那个亮着暖黄灯光的房间。
这房子看起来装修完没多久,衣柜上还覆着一层塑料薄膜,床头柜上摆着香薰,气味闻着和柠檬有点像。
吹风机也放在床头,连同杯子、牙刷都整齐的摆在旁边,何夕程的细心让江练有些出神。他忽然想起来,从前何夕程上课都会忘记带课本,而如今却截然不同了。
太久太久没有想起过从前,江练一度以为自己快要淡忘,可此时此刻他又清晰的意识到,原来过去的那些从未被抹去,只是他把它们当做心伤,一直害怕揭开伤口。
吹干了头发,江练听到了来自隔壁关灯的声响,他也收拾好东西关了灯,躺在床上打开了手机。
工作群里发了个评优的通知,江练兴致缺缺的划过,接着又看到商邑拉的那个小群里很热闹,还有人艾特了他,点进去一看,无非是商邑问他怎么总是不说话,他想了想,还是回了商邑一句“刚看见”。
放下手机,窗外雨声淅沥沥,闻着那柠檬香薰味,江练竟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度醒来时江练只听见一阵稀碎的响声,还没等他听清楚,客厅那边便猛地一响,似乎是什么铁具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把江练从迷迷糊糊的状态给拉出来了。
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才凌晨两点,何夕程这个时候起床弄什么?
江练随便套了件衣服打开门,客厅里有微弱的光,再走近一些,他便看到厨房里何夕程正手忙脚乱的站在灶台前,一手举着筷子,一手提着锅盖,刚刚应该就是锅盖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
也许是江练走路有声响,何夕程这时突然回头过来,便看到客厅里站着个人,他一愣,然后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迅速把手里的家伙放到一边,很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江练不说话,只是走到了他身旁,一眼就看见锅里下的乱七八糟的面条,还有旁边掉的碎面条,以及一碗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
“我就是有点饿了,想着做点夜宵吃,没想到把你吵醒了,对不起······”何夕程小声在旁解释着,面条在开水里沸腾翻滚,江练绷着脸捡起他放在灶台上的筷子,直接代替了何夕程的位置,把火给关了,然后将面条捞了出来。
看着江练把这一套动作完成,何夕程还站在旁边不知道要做点什么,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送到他手上,他才笑着对江练道谢:“谢谢你······”
他迟钝了一下,随后接了一句:“……江练。”
他未能收回的手指蓦然被发烫的瓷碗壁给烫了一下,何夕程把碗接过去后,他的手指仍然发麻。
江练忍不住蜷缩起被烫的指节,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七年以来,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