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一中的惯例是每周二都要搞大扫除,平时只需要一大组学生参加即可,但传闻近期有领导要来学校视察,为了保持校园内的整洁,班主任在临放学前要求每一个学生都留下来打扫卫生。
消息一宣布,全班的大多数人都哀嚎了起来,沈鹭也很不情愿的在何夕程面前嘟囔:“上周我这组才搞完,这周又是我搞。”
何夕程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他两声。
过了会,劳动委员打开展台,把安排好的名单以及负责清理的部分都投在白板上。
这时,江练停下笔往白板上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就在第一组,被安排的任务是擦玻璃,而·……他的目光略微往下移了些,一直扫视到最后一条才看到何夕程的大名,而他的组别负责的是拖地。
还没等江练看清楚,他的后面就传来了沈鹭的大笑声,他不禁看过去,只见何夕程脸色有点难看,而沈鹭扶着他的肩膀笑道:
“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啊,拖地可是最辛苦的,还得等大家都弄完才可以拖,小何同学你要好好拖,地板上的口香糖也要铲掉扣掉哦·……”
听到沈鹭猖狂的笑声,何夕程转头看向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滚。”
话音未落,江练也低低的笑了声,刚好落入何夕程的视线当中。
意识到何夕程在看自己,江练的笑容瞬间消失,冷下脸准备转过去,而这时何夕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挂着笑凑过去问:“江练我们今天一起回去好不好?”
“我们不在同一个方向。”江练拒绝的干脆利落。
“谁说的,我回我家就是那个方向。”何夕程不甘心的反驳道。
辩驳不过他,江练索性不说话了,他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埋头看书,实际上目光停留在同一行字上久久未动。
见江练沉默了,何夕程就知道他又开始装聋作哑,他撇撇嘴觉得没劲,缩回手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放学后,教室里的学生纷纷拿起工具开始打扫,江练也起身到窗台边拿了抹布,他提着桶去接水,后面却忽然追上来一个人。
“江练,我们一起去吧!”
看到和自己并不算太熟悉的许婷婷拿着抹布走过来,江练下意识回想起来的,是今天下午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
何夕程打水的时候,江练清楚的听到许婷婷对何夕程说了一句“不要脸”,而何夕程并没有还嘴。
想到这,他当即面无表情的开口:“抱歉,我还是喜欢一个人。”
听到他这句话的许婷婷瞬间呆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江练居然会是这样的态度。因为江练平日里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从来没有给人甩过脸色或是让人难堪,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冷淡让她有些委屈,再想到今天上午江练和何夕程同用一副耳机听歌的画面,她手里的抹布慢慢地攥成一团,掐的指节发白。
摆脱了许婷婷后,江练很快接水回了教室,将自己负责的两扇玻璃擦的干干净净。
最轻松的工作其实也就是擦窗户、扫地和清理黑板讲台,没一会儿就可以收工。
去倒脏水时,江练远远的看到水池那边的何夕程正在洗拖把,从侧面看过去他似乎有点不开心,江练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直到他突然转身过来,猝不及防的对上视线。
他佯装弯腰倒水,想表现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左胸里鲜活的心跳却怎么也控制不了。
好像什么都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过了六点,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只剩下何夕程和另外四个拖地的男生还留在教室。
十五分钟前他亲眼看到江练背着书包随其他学生一同离开,说不失落那自然不可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潜移默化中,他好像已经把江练当成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人,所以他每一次的拒绝都或多或少的影响自己的情绪,沮丧,郁闷,通通都堵在心头。
恹恹的挥舞着拖把拖地,沈鹭果然没有骗他,地上的口香糖痕迹那叫一个难扣,何夕程嫌弃的不行又无可奈何,只能蹲在地上用一个小铲子一点一点的扣。
其他几个男生他没打过交道,他们聊的天何夕程也听不懂,在他们的说笑声间,只有何夕程保持沉默。
彻底打扫完成后已经是六点四十多,何夕程蹲的双腿发麻,缓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那几个男生先走了,他洗好拖把后把门锁上,走廊已经空荡了下来,整个学校都很安静,太阳的余晖也在逐渐的消失。
背着包慢步在走廊里,何夕程也顾不上管天黑不黑的事情了,反正也没有人等他回家,什么时候回都无所谓。
然而正当他要下楼梯之际,楼下却突然响起呼喊声:
“何夕程!”
他一愣,而后迅速跑下楼。
一楼的楼梯口,江练单肩挎包,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背着夕阳的金光,少年的肩膀宽阔结实,他孤注的身影劈开那道光,就这么出现在何夕程的面前。
骗子。何夕程忽而在心里酸酸的骂了一声。
他快步下楼梯,或许是太匆忙,以至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江练及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你不是说不等我吗?”何夕程与他并肩,忽地开口问。
江练抿了抿唇,低声说:“天黑了,不安全。”
“我又不是女孩子。”何夕程嘴上怼着,心里却蓦然升起钟奇妙的欢愉来。
一起走出校门,街道上已然没有其他学生游荡,何夕程不经意间撞上江练的肩膀,惹得江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转头就迎上何夕程灿烂的笑颜。
他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口干,于是咽了咽口水,下一秒肩膀又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下,他这回知道何夕程是故意的了,可他却生不起气来,甚至连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他听见何夕程偷笑的声音,那对弯弯的笑眼比月牙还要皎洁三分。
又回到那条熟悉的街道,他们默契的坐在长椅上,中间不再又过宽的距离。
何夕程把书包放到一边,张开手伸了个懒腰,接着偏头对江练说:“你帮我揉揉脖子后面不?我今天下午低头扣了好久的口香糖印子,好酸哦。”
微带撒娇口吻的话语让江练一时间难以答复,他又想拒绝,可他今天已经拒绝了何夕程太多次,所以在犹豫了片刻后,他终究搭上他的肩膀,触上了颈后的那块温软的皮肤。
何夕程真的太像个少爷,哪哪都白嫩柔软。江练尽量控制着力度怕捏疼他,手刚动作不久,何夕程就发出一声极轻的叹声,似乎很舒服。
捏了一会儿,何夕程拍拍他的手示意可以了,江练当即松开手,默默的恢复原来的姿势。
“这周马上要放高考假了,你有什么打算啊?”何夕程看向他问。
“没什么打算。”他答。
还不就是如同以往的每一个假期一样在家里学习,母亲需要他照顾,他也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自然只能待在家里。
“你不想出去玩吗?”何夕程有点郁闷的看向他,江练沉默了几秒钟,低声说:“我妈每隔几周就要复查,我得在家陪她。”
“好吧。”何夕程捧着下巴泄气道。
见他这个样子,江练隐约猜测何夕程可能想约自己去玩,看着旁边的人扣着指甲闷闷不乐的模样,他默了片刻,冷不丁的说:“或许有一天会是空闲的。”
“真的?”何夕程忽然兴奋起来,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
“嗯。”他还是不太忍心看到何夕程失望。
下午的那个吻似乎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江练笨拙的寻找一些不那么有趣的话题,何夕程总笑他像个木头,笑声在慢慢变深的夜里传的很远。
而在时间转到七点半的时候,江练觉得自己怎么也要回去了,不然张怡肯定要担心。他站起身,对何夕程告别道:“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万一又下雨了就麻烦了。”
回想起那个雨夜江练为自己撑伞的模样,何夕程胸膛划过一道暖流,随后他看着江练的背影进入巷口,即将消失在眼前,不知怎的,他脑袋骤然一热,书包也顾不上拿直接就追了过去。
江练听见身后奔跑的脚步声,以为何夕程还有什么话要说,他侧过身回头,迎面而来的何夕程带着风而来,下一刹站定在他面前。
“你······”
话未出口,何夕程踮脚搂住他的脖子,再一次吻在他唇上。
这一次,江练清晰的听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面前那张近距离放大的面庞,何夕程闭着眼,长而细密的睫毛随呼吸颤抖,唇温微凉,却在吻中逐渐升温。
心脏某处轰然坍塌,软陷的那一块裸露出他最真实的搏动,废墟之中他终于明了,那悄然发生变化的东西是什么。
昏暗寂静的巷子里,无风无月,他们好像保持那个姿势吻了许久,直到那只猫悄悄踏入这静谧的空间,何夕程喘着气松开他,红艳艳的唇瓣沾染着显眼的水光。
“明天见。”他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