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缓缓关闭，遍布在墙上的藤蔓自发生长，占据了整座大门，是保护也是禁锢。
“好了，你说吧。”昏暗的大殿中只有两侧柱子上的烛火在幽幽闪烁，妖主深邃如黑洞般的眼倒映出烛火的轮廓，明明灭灭。
寒轻白嘴角往下一沉，目露哀愁：“其实为生母报仇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我自有记忆开始变受苍羽门上下照顾，心中敬爱的独独师傅一人。我从未见过生母一面，与我而言那只是活在故事里的人物，而师傅则不同，他是真真切切陪伴我抚养我长大的。”
妖主不为所动，胡子微微一动：“哦，那又如何？”
“黎阳城世家与魔族勾结，杀我师傅，此仇不共戴天。”寒轻白将姜夷则告诉他的一些黎阳城事情细节改动了些许，一一告诉了妖主。黎阳城之事本来就是真实发生过的，寒轻白只不过将妖族换成了魔族，因此就算是妖主也察觉不出其中的虚假。
“魔族……”妖主沉吟。
“那些灵修道貌岸然狡诈，魔族恶毒弑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杀父之仇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寒轻白垂下眼睛，藏住眸子里翻滚的情绪。他猜不透妖主对魔族是什么态度，只能将仇恨着重放在人修身上。
妖主意味深长一笑：“你对魔族有恨？”
寒轻白盯着地面和脚尖，一时间分不清妖主问这句话的意思。倘若真是有恨，他该是对妖族恨的，也该对自己恨。
他没有很快的给出答案，而是盯着地面上的纹路在出神。
大殿内很昏暗，连带着地面也是灰扑扑一片，他只能看清纹路的大概样子。这会儿许是眼睛熟悉了昏暗的光线，寒轻白竟是看清楚了地面上那些纹路的样子，深深浅浅的褐色充填在纹路中间的空隙里，比起土壤，更像是血迹干涩之后留下的印迹。
“嗯？”妖主迟迟未曾等到寒轻白的回答，眉毛微动，释放出了威压。
寒轻白心中千回百转，顶着那好似要压断他脊梁骨的威压，思考了许久，决定赌一把，眸光一凉，抬起头嗓音温润回答道：“是，我从骨子里憎恨魔族。”
我从骨子里憎恨妖族，哪怕我的身上有妖族血脉，因此我也憎恨我自己。
我恨不得杀遍妖族，以告慰师傅在天之灵。
“我恨不得杀遍魔族，以告慰师傅在天之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这句回答，妖主竟然大笑了起来，他笑的胸腔震动，胡子也乱了。
好不容易停住笑声，他又猛地脸色一沉：“无知小儿，我妖族与魔族交好合作，岂会收留尔等仇视魔族之蝼蚁！”
寒轻白抿着嘴角，脸色发白，滴滴虚汗从额角落下。可他却笑得很开心，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笑得如同孩子一样开心：“我恨妖主所恨。”
“恨我所恨，恨我所恨……”妖主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瞳孔中的光渐渐消失。
见他这副模样，寒轻白便知自己赌赢了。
他没有在意额角落下的汗，而是将神情藏进阴影之中，无不讽刺地笑着。
谁能想到，与魔族合作了这么多年的妖族，甚至是最开始提出合作计划的妖族，却有一个将魔族恨之入骨的妖主呢？
妖族奇怪的现状大概与妖主脱不了干系，青提也好章黎也罢，一个个手中大权在握，一手负责与魔族的合作与交涉，妖主从未插手，却叫青提和章黎都敬畏又惧怕，表现出无限的臣服。
妖主与寒轻白各自想各自的，都没有出声打破这怪异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儿，妖主才开口转移了话题：“你先前说，要拿出一些让我信任你的东西。”
他绝口不提前几句话的事情，寒轻白也聪明地揭过。
“妖主以为妖族很安全，殊不知妖族之外的南洲地界有许多人修门派与魔族勾结，成为了魔族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妖族的一举一动。”寒轻白这些年在外游历也不是单纯游山玩水的，他到过五洲各处地界，也意外之知道了许多藏在地下的宗门秘密。
他毫无负担，开口就将几个南洲靠近妖族地界的门派给卖了，反正那些门派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要不就是作恶多端，要不就是与魔修勾结，亦或是与妖族魔族勾结只不过他们暂时没有发现。
因此寒轻白丝毫不怕这些宗门遭到妖族的报复，他们活该。
听着寒轻白有鼻子有眼地报出一个个宗门名字以及奇怪之处和他们的弱点，妖主不置可否。
他静静地听着，端坐在那里似乎又变成了一尊木雕大佛一般的死物。
寒轻白只提了几个，点到为止，静静地看着妖主，等待他估量自己的利用价值。
静谧了好一会儿，妖主仿佛睡着了一样，而他身上的威压一直未曾收回去，寒轻白深深吸了口气，他快扛不住了。
许是他吸气的声音太过明显，在妖主看来是服软的一种。
妖主这才打开了他尊贵的金口：“你说，你体内的妖族血脉薄弱，这些年也因妖气受限而体弱多病。”
寒轻白搞不懂妖主为何要问这个，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是，多年来药石无用，本以为自己会是短命之相。如今来到妖族发现一身轻松，沉疴皆去，想来是妖气充盈的缘故。”
“嗯，”妖主似乎笑了笑，“的确是你妖族血脉得不到妖气补填的原因导致了你能体弱多病，如今回到妖族这点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不过，你可愿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寒轻白心中发毛，他发现自己还是太过自傲了，以为自己多年游历各处见多了各种人性便不惧怕世情。在这里，深不可测的妖主，如同木偶滑稽表演的是他寒轻白。
“离妖族，更进一步。”
大殿的门紧闭，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青提站在门外频频转头望向大门处，心中有些焦急：不过是个血脉比较特殊的人修，往年也有不少妖族偷偷溜出去与人族生孩子，缘何妖主能与他谈这么久？
出于对危险感知的本能，青提半点也不想要寒轻白在妖主面前多待哪怕一点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