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里的时间是永恒的,既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动,也没有身体的知觉。
于重安不断的在黑暗的空间内漂浮,睁开的双眼没有一刻闭上过,但意识却断断续续。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待多久。
在这永无止境的时间中,他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不记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如今的大脑中空空如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是隐约有一种还有事情没办完的感觉。
“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就在他的意识准备再次陷入沉睡的时候,一个极其微弱的亮光出现在很远的地方,但却不断朝他这里靠近。
谁?
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来到他的面前,却因为背光的原因,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到一头长长的黑发随意摆动。
很快,他的眼睛开始失焦,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但耳边却传来了极为清晰的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
找我?
这个人为什么要找我?
她是谁?
于重安带着种种疑惑,意识再一次丧失。
等他再次醒来,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片明亮的星空,不时会有流星从天际划过,耳边能听到夜晚的虫鸣。
“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于重安心头一惊,立刻一个翻身打滚从一片草地上站起来,下意识的做出战斗的姿态。
只见眼前坐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美丽的容颜上带着喜悦的笑意,而肩头站着一只发光的小鸟。
“你是谁?”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只能冷着一张脸戒备。
女孩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并没有对于重安的话感到意外,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很快,她就转头看了光鸟一眼,“你说的没错,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光鸟抖了抖翅膀,歪着脑袋朝于重安看去。
于重安依旧保持着警戒的状态,但从女孩简短的话中理解了一个意思。
“你认识我?”他皱着整齐的眉毛问道。
“认识。”女孩点点头,“而且我已经找了你三千年了。”
“三千年?”于重安一愣,不由得向对方上下打量。
女孩穿着一件很有威仪的长衫,上面用金丝刻画着许多奇怪的图案。
当她从地上站起,在清风的吹动下长衫不停摆动,不高的身躯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气息。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以前发生过什么吗?”女孩淡淡的问道。
“我……”于重安忽然感到大脑抽痛,“我不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它会帮你。”
说着,女孩将光鸟托在掌心之中,朝着于重安递过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然后从现在开始重新活。”
“……”
于重安沉默的盯着光鸟,他对这只宠物一般的东西好像有点印象,似乎自己和它曾在一起很长时间。
也不知道是对光鸟的亲近感,还是对记忆的渴望,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就将自己的手掌伸了出去。
光鸟见状一个跳跃,稳稳的落在于重安的手上,然后晃动着脑袋在他的手上摩挲。
于重安看了一眼,用另一边手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光鸟的羽毛。
顿时,光鸟身上的光芒开始变得刺眼,最后白光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钻进了于重安的脑中。
霎时间,大量的记忆瞬间涌进他的大脑,各种画面不停的在他眼前播放。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某处地方。
很久之后,那张冷冰冰的脸开始松懈下来,迷茫的眼中也焕发出了另类的色彩。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微微抖动的双唇轻轻念出一个名字。
“小春……”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女孩身体不由得一颤,两串泪水立刻从眼睛中流了下来,脚下一动,整个人扑到了于重安的怀里。
“呜呜呜……我好想你啊!”
此时的小春已经没了先前的威仪,完全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孩子模样,将头深深的靠在于重安身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重安闻着熟悉的味道,双手颤抖的将小春抱住,将头埋在后者的秀发间。
空旷的原野很安静,安静到风一吹过就能将喜悦的哭声带去很远。
两人紧紧的拥抱了很久,享受着久别重逢后的快乐。
小春吸了吸鼻子,张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将头抬起来,并伸手在于重安的脸上摸来摸去。
片刻后,她又将于重安紧紧抱住,“有你在真好……”
“恩。”
于重安笑着亲吻了一下小春的额头,让后者有些娇羞再次将头抬起。
而这一次,她不仅眼睛是红的,连脸上都布了一层火烧云。
她抿着嘴,轻轻将于重安推开,然后坐在了绿油油的草地上。
“我们聊聊天吧,你想不想知道其他三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于重安坐下。
“好。”
于重安带着笑容坐在小春身边,静静的听着对方描述着他进入【天域】之后的事情。
“当年我亲眼看着你冲进了【天域】,本想阻止你,但你的速度太快了,让我无法及时将【天域】关闭。”
“后来母亲让我将你找出来,但【天域】的世界太大了,就算我是它的创造者,我也无法探索到它的每一寸角落,而且你进入的位置太深,想把你立刻找到是不可能的。”
“母亲当时很忌惮你的存在,一连派了好几拨人进去,可一旦超过某个距离,连我都无法指引它们回来。”
“就这么过了一年,母亲可能觉得你永远也无法从【天域】中出来,所以找你的计划也就终止了。”
“接着有一天,我正在房间里看书,就看到一只光鸟……”
小春看了一眼已经躺在于重安肩膀上睡着的白色小鸟,接着说道:“它带着我曾经的记忆来找我,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同时我也从白鸟那了解到,小夏、小秋和小冬也同样被唤醒了那些记忆,而我是最后一个。”
说着,她将头靠在于重安的身上,一双手紧紧的抱着后者的手臂。
“为了找到你,我劝说母亲让我以青龙的身份进入阿斯卡利法,这样能为以后黑龙一族的进攻提供情报,母亲最后同意了。”
“之后我就找到了小夏她们,并获得一段时间的自由,让我有时间能进入【天域】。”
“可为了保险起见,我每次只搜索一小片区域,因为如果连我都迷失在里面,就再也无法将你找回来了。”
“但这是一项很花时间的事情,我当时也不知道到底需要找多久。”
“在此期间,母亲曾想进攻阿斯卡利法,被我以一份假情报劝阻了,不过我也意识到如果不阻止母亲,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加糟糕。”
此时,小春的眼睛微微眯起,“所以我寻求了小夏她们的帮助,并制定了一个计划……我让她们帮我坐上黑龙之王的位置。”
“只有由我掌控黑龙一族,才能尽可能避免和四大龙族发生直接冲突。”
于重安转头看了一眼小春,发现这个孩子变了许多,已经和他印象中的很不一样了。
“呵呵……说起来你教小夏的那些办法还真的很有效,我们三个都跟着她来练,实力很快就超过了同龄的一大截。”
“等我们都成年后,已经比绝大部分的龙族都要强。”
“小夏她们三个直接成为了各自种族首领的接班人,而我,不仅牢牢把控了青龙一族,还在黑龙一族内安插了许多自己人。”
“很快,我见时机成熟,就联合四大龙族和黑龙一族内的力量,将我母亲拉下了王位,并将她困在了阿斯卡利法的禁地内。”
“或许是我的手腕让我母亲很惊讶,她被困后并没有任何的不满意,反而很欣赏我的做法,现在我偶尔也会去禁地里看看她,两人的关系反而比以前要好。”
这时,小春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有一天,前任的龙族之王找到我,说让我当下一任龙族的王。”
“它知道我拥有黑龙和青龙的血统,而它也一直希望弥补祖先犯下的错误,所以又经过一番谋划,我坐上了龙族之王的位置,并推动黑龙一族重返了阿斯卡利法。”
“本来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因为会失去很多寻找你的时间,但为了万千族人考虑,我只能接受。”
“所幸现在阿斯卡利法还算让人满意,只不过还有一些冥顽不化的家伙试图激化彼此之间的矛盾。”
“但没事,”小春眼中闪过寒芒,“不过是一群翻不起风浪的小丑。”
一股威压不自觉的从小春身上散发出来,让于重安先是一愣,很快便笑着用手抚摸着那头柔顺的黑发。
“你现在和我记忆中很不一样了,真是遗憾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小春转头看着于重安,脸上变得满是柔情。
她用头在后者身上磨蹭了几下,声音轻柔的回答道:“我没变,我对你的爱一直没变。”
“……”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没多久,突然有三股极为强大的气息从远处急速飞来。
小春慢慢将身体坐直,然后笑着说道:“她们来了。”
“她们?”
还没等于重安反应过来,三道不同颜色的流光就落在了两人身前。
为首站着一个蓝头发的女孩子,当看到于重安的刹那,立刻边哭边做出一个熟悉的动作。
“哥哥!呜——”
看着长大后的小冬张开手臂寻求拥抱,于重安顿时感慨万千,走过去将孩子抱住,熟练的轻拍后背,“不哭,没事了。”
紧接着,小夏和小秋也跑了过来,眼中含泪的看着于重安,然后隔着小冬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哥哥,我们想死你了!”
“诶,你们!”
小冬被两人压在身下,挤得有些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才从小秋硕大的胸部下冒头,立刻高声喊道:“你们压死我了!”
然而小夏和小秋压根不打算搭理她,依旧死死的粘在于重安的身上。
一阵欢快的吵吵闹闹后,五人才重新围坐在一起。
此时的小夏变得沉稳了许多,只是那一脸的贼笑好像还和以前一样,爱逗小秋的毛病也没改。
至于小秋的变化也很大,当初的懦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睛里满满的自信,毕竟已经是小春手下的得力干将,作为一方守护神镇守在阿斯卡利法的东方。
还有就是小冬。
这孩子冷淡、不爱说话的性格倒是没怎么变,不过她的名声却很大。
杀伐果断的个性,让她在数场大战中展露出无与伦比的实力,在龙族内被称为“武力第一”,就连强大的小夏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不过她对统领蓝龙一族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在大战结束后就不停的穿梭在各个时空中,急得蓝龙首领满世界找她。
如果按照她的话来说,她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想再回地球看看。
五人一番谈天说地,从夜晚说到了清晨,还是觉得很多话想说。
天边的一缕光亮投射在大地上,然后慢慢晕开。
这时四个孩子突然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于重安有些疑惑的问道。
“让小春来说吧”小夏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
一旁的小春思索了一下后,对着于重安说道:“我们之前曾经讨论过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你说。”
看着小春的模样,于重安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小春看向其他三个孩子,见对方都肯定的点点头,这才缓缓开口。
“哥哥,你愿不愿意将时间重塑?”
“啊?”
于重安当即愣住,好半晌才回答道:“如果时间重塑,你们为阿斯卡利法所做的努力将不复存在,一切又要从头再来,而且时间重塑记忆是会重置的,你们……”
这时小春摇了摇头,“不,我们现在的记忆不会重置,无论时间重塑几次我们都会保留之前的记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白鸟曾经很肯定的告诉过我们。”
“……”
“而且阿斯卡利法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能统一一次,也能统一第二次,况且这一世我也走了不少弯路,如果能再来一遍,我会让统一的时间变得更短。”
“可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重塑的力量。”
“有的!”
小春肯定的点点头,“你体内的【复古时钟】在消失前,留下了最后一次时间重塑的机会。”
“……”一时间,于重安有些犹豫。
看出对方的纠结,小秋往前挪了几下,“哥哥,你不想陪我们度过完整的一生吗,我们已经浪费了三千年的时间,重新再来一遍不好吗?”
“……”
“而且小春姐为了和你永远在一起,创造了一种全新的魔法,叫‘生命共享’。”
于重安闻言,惊讶的看向小春。
小春笑了笑,“当初我把500年的寿命给了红女巫,以此来让她帮我,但在施法的过程中我已经将魔法式给记了下来,后来经过了上千年的研究,完成了这个‘生命共享’的魔法,它能共享复数之人的生命。”
“……”
“当魔法完成的时候,我们四个就决定,如果有朝一日将你找回来,我们五个的寿命将均分,永远在一起。”
“……”于重安愣愣的看着几人说不出话。
小冬轻拉着他的衣角,有些恳求的说道:“哥哥,三千年可是好久,我想和你在一起更长时间。”
于重安看着小冬真诚的眼睛,又朝几人看去,最后叹了口气,“如果你们决定了,那我也没意见。”
“耶!”
几个孩子兴奋的彼此拍掌,让于重安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宿舍中。
很快,小春从身后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静静的看着于重安。
后者微微一笑,把小春的手托起,让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来吧。”
小春深吸了一口气,“哥哥,时间重塑后我们进入时间线的节点都不太一样,但相差绝不会很大,所以……如果我们先到,会一直在老地方等你。”
“恩,我知道了。”
一阵沉默后,小春轻轻的靠在于重安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还对我们感到亏欠,那我的这一刀就代表了你的偿还,以后请和我们永远开心的在一起。”
于重安眼睛闪过复杂之色,顿时感到胸口一疼。
锋利的刀尖刺破了他的心脏。
刹那间,所有的一切开始倒退。
当于重安重新睁眼时,他站在了一套熟悉的制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