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看的人并不多，毕竟不是什么大文豪的传世巨作，又是在读书人眼中颇为下等的白话文。
哪怕有些人看了觉得确实有意思，但这些眼高于顶的文人雅士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追捧这种话本子。
于是萧明远又叫人将本子递去了各个茶馆、酒楼，经说书先生之口，将里面的这些故事讲给平民百姓听。
毕竟这些百姓受教育的不多，识字的更少，更不可能去读什么书，但这人数又是最为庞大的，应该是舆论造势的重点。
毕竟从皇帝到宗亲、大臣，虽然不会真的把黎民百姓放在心上，但也不得不承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什么事都不得不去争取民意。
虽然凌瑶的话本子里没有点明故事的主角，但总会有人能猜到并流传开来。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如天边仙人一般的皇室宗亲，原来也是一地污秽，还争斗得头破血流的戏码，谁不爱看？
于是街头巷口人人议论，那些文人雅士、达官显贵听到这些风声也难掩心中好奇买来观看。
凌瑶还因此赚了不少钱，算是额外收获。
其实萧明海、萧明德二人的动作不算慢，在听到风声后就立即暗中派人将书庄查封，将店主逮捕，将已经刊印的书册销毁。
但流言已经传了出去，他们没办法捂住所有人的嘴，毕竟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行动。
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皇宫。
收到萧鸿博的传唤，萧明海、萧明德二人连忙赶到御书房。
书房内点着静心的淡淡熏香，只见萧鸿博闲散地坐在书桌后，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看，一个宫女轻轻地为她打着扇子。
德海二人不约而同地穿着端庄素净，长身跪于堂下，问安后迟迟得不到萧鸿博恩准起身的指令，只得一直跪着。
一炷香后，萧鸿博看完了由锦衣卫呈上来的话本子。
天色微微有些暗了，他又没让点灯，德海二人又不敢直视天颜，不清楚他的神色，但现下这情形肯定不会是好事。
萧鸿博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个儿子，手里还在不断翻动着书册，发出哗哗的声响，就像鼓槌敲在他们心上。
两人都意识到了是什么事。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近来京城流行着一个话本子，不知你们看过没有？”
萧明德心想果然还是传到皇帝这里了，应对说：“民间的话本子都是些虚构杜撰的故事，虽偶有流行之作，但也文字粗鄙，不值一看。”
萧明海连忙接话：“是的，都是些虚构的没营养的东西，最多能打发打发时间，不值看，也不值深究。”
“朕倒觉得挺有意思的。”萧鸿博将话本子递给李福才，“将这话本子呈给两位皇子，朕看累了，想让自己的儿子念给朕听，你二人一人念一章吧。”
李福才将话本子捧到德海二人面前，翻开第一页，萧明德咬紧了后槽牙，双手紧紧攥着衣摆，最终还是念了起来。
一字一句，就像是在向皇帝忏悔自己的过错一般。
萧明德念完萧明海念，两人轮流几遍后，萧鸿博叫了停。
“现在呢，觉得这个话本子怎么样？”萧鸿博问。
德海二人自然是不敢承认，只得嘴硬说：“故事编得还可以，但也有些俗套。”
萧鸿博冷冷笑了两声：“俗套？也对，发生得多了也就俗套了，兄弟阋墙、反目成仇，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弑父杀君……这些戏码由古至今的确发生不少。”
德海二人只觉得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心跳“咚咚咚”，声音大得就像猛锤击在了耳边。
“你们好奇结局吗？”萧鸿博突然云淡风轻地说，手里接过李福才再次递过来的话本子，轻轻地翻到最后一页。
结局？
他们当然知道话本子里最终写的结局是什么样子。
还不等他们开口，便听萧鸿博念道：“幸而家主明察，二人阴秽暴露，家法伺候，得尝恶果。可谓天理昭昭，善恶有报。”
“这个结局朕觉得挺好的。”萧鸿博脸上挂着的嘲讽的笑容一收，冷声唤出锦衣卫指挥使，“除去这二位逆子的服制，收押查办，到底做过哪些污秽事，一五一十地给朕吐清楚了。”
二人终于绷不住，“咚咚咚”地磕着头，直呼冤枉。
心脏猛烈跳动的“咚咚咚”，与磕头的“咚咚咚”交杂在一起，耳边只觉得一片吵闹。
这时五公主，萧明德的亲妹妹萧静怡闯了进来，扑在了萧鸿博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父皇，您不能一册话本子，因为一些编造的故事，就疑心哥哥啊！”
“谁让你来的？”看着素日里自己宠爱的娇俏可爱的女儿伏在脚边，萧鸿博心绪没有任何起伏，“李福才，送静怡回宫。”
萧静怡哭闹着不想回宫，萧鸿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瞬间将她的心冷透了，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那仿佛，是看陌生人一般，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慈爱宠溺目光。
“静怡，回去吧……”萧明德轻声说。
萧静怡手上劲一松，被拖离了御书房。
“你们当真以为一本话本子就足够让朕疑心你们吗？”
萧鸿博的怒气完全没有因为萧静怡的出现有半分降低，他将书册扔到了萧明海脸上，那书沾了他磕出的一脑门黏稠的血液“啪”地又掉在地面，让萧明海脸上更加狼狈。
“世人为何能轻而易举地联想到你们？为何朕能够笃定上面所言为真？你们当真以为自己做过的事能够瞒天过海？在这话本子面世前，你们的所作所为，朕都已有所了解！”
萧鸿博的眼神若冷利的薄刃般狠狠割开两人最后的挣扎。
“不过，在朕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朕的儿子，谋略要有，胆识要有，哪怕残酷阴暗如豺狼虎豹。但是，做了不是有本事，能瞒天过海才是有本事，你们不能让朕知晓，更千不该万不该让他人知晓了再宣之于世人，那便是无能！既然无能，那便该出局！”
萧明德听完皇帝的话，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惨然一笑，也不再挣扎，平静地任由锦衣卫剥下他的皇子服制并带走。
甚至在走之前，还礼数周全地向皇帝跪安。
过后，在皇帝的授意下，在锦衣卫的调查下，大皇子萧明海言行恶劣，为祸百姓，贬为庶人，终身幽禁。
三皇子萧明德禁足一年，面壁思过，废议政之权。
为何萧明海受罚比萧明德重得多？
一是萧明德母子二人身受萧鸿博宠爱多年，他终究是舍不得，二是萧明海发妻，也就是因他宠妾灭妻被囚禁的可怜女人，她出身可不低，父兄都是肱骨武将，萧鸿博怎么说都得给人一个交代，免得臣心不安。
其实要凌瑶来说，这就是萧明德主角光环作祟。
不过惩罚一出，萧明德那本就病重，只是为了见证他登上皇位而苟延残喘至今的母妃舒贵妃，气急攻心下一命呜呼了，倒无形中加重了对他的惩罚。
萧鸿博向世人公布了萧明海几乎所有的罪行，也挑拣着公布了一些萧明德的，并公布了处罚。
大义灭亲，又挣得了一波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