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花娘知道,那天被她偶然间养殖成功的“钧天”蛊虫吸引而来的那个自称“本尊”的男人,原来就是整个西域之地的“蛊尊”的时候,她只是了然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就是那只蛊虫啊。
她知道了。
因为,她要他死,他就一定会死。
还有一桩恶心事。
所有人都不知道,目前看上去听令于“蛊尊”的皿师父中的所有女人,其实都是他给他自己龌龊的行径找的借口罢了,实际上,“蛊尊”召唤她们前去领命之时,就是她们的身体被反复鞭挞之时。
他会侵犯她们所有人。
用这世界上最光鲜亮丽和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花娘知晓了这一切,策划着他的死亡。所以她不能崭露头角,她必须销声匿迹,她要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一击致命。
他定下的规矩,不好,她会给他改过来。
放心。
于是。
他的死期定在了那一年的最后一次全西域都会前来参加的全族大宗会之上。距离大宗会还有几十天的一个夜晚,外面黑幕沉沉,婉转的烛火的光在她脸上明灭,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感觉到了兴奋。
就像她当年的“钧天”在死去的皿师父身上发挥作用的时候的那种兴奋。
是啊,或许,当年皿师父的最后的疯癫之死,可能正是她的杰作呢。
铜镜之中,照着一个人的影子,她抿着嘴甜甜笑了一下,看上去仍然如同一个幼女的面容,淡雅温婉极了。
三个月以后,全族大宗会在老宗祠开设,提前几天,所有人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驾着马车,或者徒步,或者三两个人作伴,都朝着西域的最中央的地方走去,平日里人烟稀少的西域,好似被这场年终宗会给叫醒了,沉睡的族人们全部苏醒,并且站了起来,朝着一个地方涌过去,参加他们心中最高尚的朝圣。
殊不知,这却是最肮脏的一场聚会。
四周荒凉,普通人都被统一集中在了宗祠的门口。因为愈来愈多的人过来,大门却一直没开,渐渐变得堆积起来。
宗祠由三栋高大而威严的建筑组成,其中,最中央的那栋也是最高的。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是西域风光的装饰花纹,墙壁上由金光布满,看上去,就像是无数双眼睛在凝视着你,无论你在这里干了什么,你都会被监视。
花娘孑然一身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不断有人围过来,她便不断后退,总之,一直站着人群的最外围。
但是,没过多久,你就会发现,这座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宅子,它的侧面,悄无声息打开了一扇角门,隐蔽,而又不引人注意。
最开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门。直到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子被轿子抬了进去。
花娘凌厉的眼神,忽然就朝着那个地方扫视了过去,很显然,她发现了里面只隐约透露出来的一点点怪异——开门的那个男的,实在是太猥琐了。
佝偻后背也就算了,两只眯着的眼睛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个正常人的样子,花娘的嘴角向下一坠,抬脚就走了过去。
今日,花娘为了来参加这次的宗祠大会,专门穿上了纯黑色的金线刺绣点缀了九成的皿褂,发簪高高束起,唇瓣也点成了淡红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上天下凡来审判你的罪名的主。
“诶诶诶,你站住,谁让你进来了?”正要把门关上的猥琐男人看见花娘走过来,气场十足,却比她矮了大半个头,努力装出来根本不好惹的样子也看上去有些好笑,这便急了眼,大声吼着让她步步紧逼的脚步退后。
花娘璀然一笑,那一刻,仿佛让整个天地都闪亮了三分,语气也十分友好,她上前一步,亲切地抚摸上这个猥琐男的侧脸,悄无声息的,无名指掐了进去,划破了他又黑又脏的皮肤,一只小如沙砾的白色虫子瞬间钻了进去,她才开口,“大人,我是尊主派来的,今日却是朝会,这才被关在了门外,让我进去吧——”
让我进去吧———
让我进去吧——
让我进去吧—
只见那个猥琐男的眼神逐渐变得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面部肌肉也失去了感情,就像一只听话的木偶,侧过身,重新打开大门,侧弯着腰,把花娘请了进去,那恭敬如斯的姿态,可是与刚才那个美女被送进去的时候,他那眼冒金光的贪婪的感觉,截然相反呢。
花娘走进去,这才看见院子里的全貌。
不算小的院子里,刚刚好站着十个装扮和那个被送进来的女子一样的女子,花娘把蛊虫放进这个看门的人的身上的时候,她们应该都看见了,但是,她们什么都没说。
这里竟然只有这一个猥琐男在,没有其他的管理这些女子的人了,花娘对着那个猥琐男说,“带我们去找蛊尊。”
猥琐男俯首称臣,垂首应道,“是的,主人。”
前面的路,并不好走。
猥琐男的步伐很慢,却是走在了她们的最前面,习惯了大步流星的步伐的花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磨叽,身上的衣服也过于沉重,心里陡然升起来一阵不耐。
还有人要找她麻烦。
她身侧的那个女子,身上的衣服穿了也跟没穿一样,纱衣轻薄得不像样子,可惜花娘根本没心思看,一直目不斜视,却根本挡不住旁边的人看过来的眼神。
又过了很久,身侧的女人拉住了她的袖子,花娘被拉得一个趔趄,心下顿生戾气,抬眼过去的时候,差点儿没按耐住心中的杀气,“你有事?”
那个女子苍白着一张脸,语气却还顺畅,看着花娘这样的眼神,竟然也把她心中所想表达了个差不多,“我们这些女子都是要给蛊尊送命的,你快逃吧。”
逃?
呵呵。
猝不及防,花娘突然抿着嘴扑哧一笑,方才还杀气十足的眼睛,此时又变得含情似水,她按住这个女子扯住她袖子微微颤抖的手,出言说了一句大言不惭的话,“无妨,我让你们,有去有回。”
那个女子浑身冰冷的感觉,被这句话突然注入了一股暖流。
根本毫无依据,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如此盛装打扮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眼前的女子说了这句话,她就是信了。
她紧紧攥住花娘的袖子的手,在花娘的反握之下,慢慢变热,然后不再继续颤抖,最后,她温婉一笑,与花娘对视,把手放下了。
此时,也到了目的地。
猥琐男的脚步站住,对着她们高声呼喊了一句,“信徒使者已经送到,请各位小主安好,尊上——”
就像是深宫之中整日唱诺的太监,他的职责履行得不错。
高声叫喊完之后,猥琐男的用处也就完全榨干了,花娘的脖子小幅度一歪,突然,他就七窍流血,死状极其悲惨,倒地不起了,除了花娘身边的那个女子,剩下的九个看见这样的死状,纷纷惊呼起来,更有甚者,吓得哭了出声。
“呜呜呜,太可怕了……”
“怎么就这么突然死了……”
“好恐怖……”
议论声顿起。
讨论的声音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慢慢低沉了下来,花娘没有轻举妄动,站在人群里,等。
没错,她在等。
等屋子里怂得不行的蛊尊出来,跟她面对面交谈。
他敢吗?
几年前蛊尊在她的皿师父身上肆虐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那种兴奋的感觉,她也想尝一尝。
风沙裹挟着刺骨的寒,骤然袭来,这里站着一群衣衫单薄的女人,遇到这阵狂风,纷纷被吹来个七零八落。花娘的眼睛也被这场大风吹得短暂闭上了一下眼,却在视野陷入黑暗的下一秒钟,身体腾空而起。
“小姑娘,好—久—不—见——”
终于来了。
这个缩头乌龟。
花娘的腰被他死死搂着,因为腾空的缘故,她不得不和他紧身相贴,听见这样油腻的声音,心里泛起来一阵又一阵呕吐的感觉。
她用一只手掐上了他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下了杀心,“蛊尊,你我确实很久没见了。”
“你的……还好吗?”花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落地的瞬间,砸进了蛊尊的耳朵里,她的眼神隐约带着些疯狂,而她问的那个地方,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胯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来看上去竟然有些腼腆,“还好啦,一天十个是绝对没问题的……再多加一个,也行……”
花娘不着痕迹后退一步,他的手被她掐成了青紫色,也不知道疼是不疼,他的脸色却是变都没变,还是那副“吃不饱”的欲求不满的贪婪,眼冒着绿光,这么看上去,竟然就和门口的那个已经被她搞死的那个猥琐男没什么差别。
她当然知道他所说的“再多一个”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已经命不久矣了,话多一些,也正常,这样死和那样死,对于花娘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她对待自己看上的猎物,一向是很宽容的。
空气僵持了一瞬。
随即,再次活络了起来。因为,花娘竟然,褪下了她身上看上去特别有保护价值的,黑金色褂袍。
她的玲珑身段,就这么大大方方显露在了这个好色之徒的眼前,其余十个瑟缩成一团的女子看见这一幕,纷纷瞳孔放大,分明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蛊尊也像是完全被她给刺激到了,本来他站在她的两步之外,现在,因为被她的身子所吸引。他毫无知觉地向前走了三步,刹那间,花娘抬手了。
蛊尊迷蒙的眼神,却是在两人凑近的脸庞交错的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只是转瞬又成了那副好色的嘴脸,蛊娘似乎没有察觉到,只是与他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他几乎如同瘾君子一般,把鼻子凑到她细嫩的脖颈处用力嗅闻,就好像,她是他的药一般。
花娘一去先前的那种跋扈,眼神里的凌厉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因为,她闭上了双眼,看上去也很享受与这个肮脏的蛊尊亲近。
不!
不!
不!
方才站在花娘身侧的那个女子,名叫苏苒,是远在江南的蛊女,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利益交换,她辗转许多时日被送到这里,她早就听闻自己会遭遇什么,一路上都很恐惧,绞尽脑汁寻找着救命稻草。
可惜,她什么都抓不住。
终于,在最后一刻,这个女子出现了,苏苒真的以为,她能说到做到,她真的以为,可是,还是变成了这样。
她在心里疯狂咆哮,身上单薄的轻纱,让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直接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本来仙气飘飘的衣裙,这下,变成了一块破布。
是的吧,一块破布。
跟蛊尊这样亲身相贴,已经不干净了吧,苏苒的双手重重坠下,身侧的手指无比苍白,拼死一搏,拼死一搏,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一路上,她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她逃跑了,还会有第二个她,第三个她,第无数个她出现,在往后的时光里源源不断被送往这里,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什么变化,只会有更多的女子遭遇这样“物价交换”。
她知道,她的价值,就是父亲的一个正八品的官职。
父亲干瘦的面庞、手捧官印的泪流满面,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眼睛再次看向那处相拥的男女,她本来心如死灰的心情,在看见那只更加肥大,更加白嫩的蛊虫溜进了蛊尊的头发之中,突然松了一口气。
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突然就明白了,“交给她”,是什么意思。
她也养出了很多功效惊人的蛊虫,确实知道有些蛊虫必须近身种蛊,位置精准,才能出来更如愿的效果……
苏苒突然就懂了。
慢慢地,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看着深陷泥潭的花娘——
花娘退开半步,对着蛊尊温柔地笑,距离却在不知不觉中拉大,她猛然,与花娘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