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眼看就要落山,天色已然不早。
姜落落先以家中突发急事,来不及看病为由退了客栈的房子,然后来到临近州府衙门的街上找了家食肆填肚子。
这是她头一回独自来到长汀州府。
在去于家的路上,当杜言秋把要做的事告诉她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说忐忑是有的,但更甚的是好奇,是对想要揭开谜底的迫切。
杜言秋说,他从阿赫带回的闫虎的一番话中听出几分异常,是关于赌坊管事李素的。
“一大把岁数的人,反倒起歪心思去拐良家小姑娘。”
也就是说,即便李素好色,熟悉他的闫虎也知道,他之前并未做过类似的事。
虽说赌坊立有不擅动本分百姓的规矩,可在那乌鸦般黑的地方,他们怎会真正守住这条底线?
可是活了几十岁的李素,只从于杏儿这里走了偏门。
而于杏儿又恰恰是于贵的侄女。
只是恰巧吗?
再细想下来,李素若想得于杏儿,有的是轻巧又能逼迫于大郎的手段,却偏偏用了拉于大郎涉赌不成,又借于贵逼债这等啰嗦的法子,且又未明说目的就是要于大郎卖女儿。
当日在县衙公堂之上,李素最后被逼认罪,也并未多言其他,更多的是好似事迹败露的沉默。
是他不想说,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李素逼于家人的目的,不一定是为了于杏儿?”
姜落落也当即想到。
后来杜言秋在于家问话,得知是在三月十五左右才开始有人诱拐于大郎涉赌,也更加说明一切都不是巧合。
归根到底,还是与于贵的死有关!
而那时,于贵还未被判罚永定服役。
之后于贵到了永定劳役营也是小心谨慎,还有人悄悄翻过他的东西。
他们曾推测案犯忌惮于贵留了后手,藏了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东西。也以为案犯最终排除了这份威胁,才会杀于贵灭口。
可是,于贵死后,李素逼迫于家的手段并未停止,反而借于贵之死,上演的更烈。那最终目的真是为了一个于杏儿,还是其他?
“所以,你怀疑于贵把什么留在于家?”
“这倒未必,我只能肯定赌坊管事逼迫于家恐别有用心。”杜言秋推想,“他想要的那份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个值钱的。”
在于家人被逼到万不得已,会先拿出这东西抵债。
而李素又没有明要此物,反而借用于杏儿掩护,去引于家人交出。说明此物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但又不想在于家人身上留下口舌。
“那他们直接暗地里对于家人下手,拿到此物后连于家人一起都杀掉就是了。”
姜落落说出这话时,心中打了个颤。
可这对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来说,也是见怪不怪的手段吧。
“那就说明此物异常重要,重要到连案犯都十分忌惮,不愿多搭人命,多一笔牵连。”杜言秋道。
姜落落又想,“那东西若真留在于家,即便于大郎不知道它的真正来历,日后也恐难逃厄运。”
可是二人到于家后,见于家人如今生活平常,仿佛再无人打扰过他们。
准备从于家分头离开前,姜落落把杜言秋拉到一边继续询问这个问题。
“是不是我们想多了?”
否则即便于家人不知内情,有人想从他们手里找到那样东西,也定然不会放过于家。
若说是以于贵与于家的关系,才让案犯盯上于家,那么,案犯又是如何放弃了于家?
除非案犯又确定那东西并不在于家,于家人当真与于贵久无往来。或者,案犯暗中从于家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他们若要翻查于家,不是早该翻个底朝天?能找早就找到了,也犯不着使出赌坊拐人那一手,拖延两个月之久。
若说确定东西不在于家,可由于杜言秋的出现遏制,也并未将于大郎逼到卖女儿的那一步,怎确定于家人手头上没藏着值钱物?
若说排除了于家与于贵的关系,又怎么偏偏在事发后的这几天?于家人可是早就放话说与于贵断绝关系。
总之,姜落落想出种种可能,又都一一否定。
那归根结底不就只有一个答案?是他们想多了,一切猜想都是不存在的,赌坊管事李素真是正巧盯上了于杏儿。
……
“如果,我再说一种关于我的可能呢?”杜言秋看着姜落落那张费尽心思的脸。
“关于你?”姜落落一愣。
“对,我,杜言秋,一个为邓知县而来,追着邓知县的死不放,又到处插手插脚的不速之客。”杜言秋的声音低沉而冷肃。
“你是说,案犯因为忌惮你,才暂时没有继续针对于家?”
姜落落仰望杜言秋。
他个子比她高许多,身形又偏瘦,好像一把戳入地下的长矛,掩着矛头的锋锐,又不失笔直的劲道。
“说忌惮或许言重了。”杜言秋负手道,“但李素既然已经被抓,于家的事也算被我化解,若还有人追着他们不放,是不是就显得太刻意了?”
姜落落浑然想到,“你说此物可能异常重要,重要到连他们都十分忌惮,不愿露出太多牵连。所以,不论于家的结果怎样,他们此时停手,是不想被你发觉?不想让此事嵌入你的眼,引出更多麻烦?”
站在院子角落的杜言秋看向聚在屋中的于家几人。
他误打误撞在衙门帮了这家人一把,不知不觉中还做了他们的护身符。
可他们若真与于贵存有那么一丝牵连,他又能护的了他们几时?何况他自己都每日活在生死难料之中。
“那你怎么不盘问他们?若东西真在他们手中,你还不能问出点什么?”姜落落问。
“不多问,他们便知的少,相对也就安全一些。”
杜言秋收回视线,“何况案犯也是凭于贵与于家的关系,认为他们即便嘴上说着断绝往来,但毕竟血浓于水,在外浪荡的于贵若有托付,还得靠他的父兄这般想法,怀疑东西可能会留在于家。到底在不在还难说。”
“可照这么说,即便于家有一分可能,只要案犯在他处没有找到那东西,便也绝不会放过于家。”姜落落道。
于家生有于贵这个惹是生非的子孙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活着时不让家人消停,死了还连累家人麻烦不断。
“所以,不论有没有,先帮于家将这麻烦挪开。之后再找机会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