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落不做声,继续查看邢涛的伤处。
罗星河帮着缓缓解开那圈血布条,躺直在地上的邢涛疼得哼哼。
“这不是普通兵器伤。”
只看了眼伤口的姜落落解下腰间葫芦,喝了口凉茶。
伤在偏右腰侧,避开主要部位,不是窄扁的刀口,像长矛戳入,可血窟窿似得伤口边缘又整齐圆滑,好似生生挖了个洞。
“是啊,所以才让你瞧瞧,看能否瞧出什么端倪?”罗星河道,“这家伙说他醒来后,只记得自己昨晚出了家门,去了哪儿怎么受的伤都不知道。”
“那定然是中了迷药。不过这伤……”姜落落收起茶葫芦。
“啊——”
姜落落刚碰到伤口,邢涛就痛得大叫。
“我只给死人查过。”姜落落皱眉,“得让他忍着。”
“我来!”
罗星河牢牢压住邢涛双腿,“段义,你按住他身子,姜平,把他嘴堵上,免得大喊大叫,打扰落落做事!”
三个人将腰粗膀圆的邢涛按了个结实。
前日老戈被衙差叫来验尸后,便将褡裢再次留给了姜落落。
姜落落从随身褡裢中取出一对细铁筷,在邢涛的伤口上拨弄。
“伤口从外到内,整个缺掉了大概如扳指粗的一块肉。”也多亏了邢涛的腰上都是赘肉,平时都厚墩墩的堆积在一起,即便缺了块肉,用布条缠上,还能将割裂的伤口凑合着捏住。
“好似是个像扳指圆孔,但又比扳指宽不少的锋利物件在他身上压下去,挑出了中间部分。”
“就像做点心,用各种模子压出花样?”罗星河想到。
姜落落点点头,“是的,这人就像是个大面团,那扳指粗的小圆筒状的物件是模子,压出了个厚圆形状的面块。只是血肉软,不成型,可留下的伤口却是整齐圆滑的。他这层皮肉就是被那物件整个压穿。而力道又控制的好,也或者是因皮肉厚,没有损伤体内血肠。”
“这是个什么东西?”
旁边众差都好奇地按照姜落落的说法在自己的手指上比划,谁管那动弹不得的邢涛如何忍痛难言。
“这不就是在人身上戳了个印记么。”
一直未出声的杜言秋漫不经心道,“前日在公堂上,我是怎么说来着?这次是戳穿了一层皮肉,谁知下回会不会戳穿整个肉身?”
“姓杜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有围观在堂外的人提着胆子大声问。
“你们逼我困在县衙,谁见我跑出去搞鬼?我又如何偏偏选中此人?”杜言秋反问,冷笑,“你们质问我搞鬼,为何不问问这个叫邢涛的,心中有没有鬼?!”
“舅舅,你是如何发现此人?”
罗星河之前已经当堂简单说过,听姜落落问,又不厌其烦的详细说道,“昨日我不是跟你说,我去于大郎家转了一圈,听他说赌坊的人经常想拐他上钩么?我就好奇赌坊为何盯着他这穷的叮当响的人家不放?赌坊的生意向来夜里更火热,昨日傍晚我与你在北门街吃过饭后,就又等到天黑去了赌坊,可是呆了两个时辰也没打探到什么,还输掉了百文钱。”
“后来本打算回家,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哼哼,循声找去,就见此人倒在一个墙角后。见他受伤流了好多血,赶紧带着去找大夫。换了三四处,才找到个能给他止住血的人,这一折腾就到了天亮。大夫说也亏这人身体不错,又早碰到我,若是再晚一些,肯定没救了。等他清醒后,我问他,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当自己刚出家门。我见这事不一般,就将他带回衙门来。”
罗星河这话可是把经过都说全了,解释了他为何去赌坊,又为何正好碰到邢涛。
“还是将伤口缝住的好。”姜落落从褡裢里取出针线。
这针线本来是在给尸首开膛破肚后缝合用的,可活人身上开了那么大个口子也得缝起来才行,于是让人去找来了酒水,将针过了火,又将线泡了酒,给邢涛缝伤口。
被牢牢按压着的邢涛疼的大汗淋漓,浑身仿佛下了水,嘴上又被布团塞着,只能憋着满口的痛,受刑一般呜呜呜。令围观众人都觉触目惊心。
“官人!”
一个女人大喊着冲入大堂,正是邢涛的娘子王氏。
“我刚回娘家,就听说你出了事,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王氏看见邢涛身上那狰狞的伤口,吓得嚎啕大哭。
姜落落收起了针线,罗星河又给邢涛包住伤口,才让人将他松开。
王氏帮邢涛扯掉口中的布团。
脸色苍白的邢涛连大口呼吸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能不由自主地哼哼,瘫在地上宛若一头待宰的猪。
围观众人也一个个静悄悄的,被邢涛这副模样震的缓不过神。只有王氏哭的那是一个撕心裂肺,好像自己的夫君真的一命呜呼。
“舅舅,到底怎么回事?”
姜落落凑在罗星河耳边,小声问。
“我真不知道,我昨夜只顾得探听赌坊,还没计划去吓唬他们,想着三日之约,明日去做都不迟,哪知有人抢了先?还使出这点心模子掏肉的手法,也真够歹毒。”
罗星河的低语混着王氏的哭嚎,传入姜落落的耳中。
姜落落一边听着罗星河说,一边又看向杜言秋。
杜言秋也正在瞧着这甥舅二人,见姜落落探询的目光再次冲他而来,这回他慷慨地摇了下头。
摇头的动作并不是那么明显,若不瞧仔细也容易疏忽。可这对姜落落来说足够了。
不是舅舅,也不是杜言秋,那是谁抢先对邢涛下手?
而让姜落落更意外的是,又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挤过人群,高呼着跑入大堂。
“我要请罪!我要向龙王爷请罪!”
“这是肖青?”有人犹豫着不敢肯定。
是卖蜜饯的肖青!
头发乱做鸡窝,满脸像是涂了一层锅底灰。
“草民肖青请罪!”
这人亲口道明自己的身份,跟着扑通跪倒在堂中,接连叩首,“张主簿,草民前日说了谎!那于贵并未欠草民分文!草民还可作证,于贵也并未欠邢涛肉钱。于贵曾想赊欠,被邢涛教训了一顿,再不敢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