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航听完陆七七的话，瞬间就像一只鹌鹑，缩在凳子上，直到茶碗里的茶汤都不再冒热气了，也不敢抬头。
一时间，院子里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陆七七一句话把众人点醒，一些不该抱有的念头，骤然消散。
她看了眼坐在鲁达边上，田苗村的村长苗大江。
此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额头有三根舒展不开的皱纹。
是在座年纪最大的一位，据鲁达所言，苗大江今年已经五十有三，孙女都快及笄了。
田苗村世代以秧种树苗为生，又因为离码头最近，可以把树苗运往各处。
是以，田苗村是这五个村子最富的村落。
可如今却仅比田坪村好过些罢了。
究其原因依旧是老生常谈的北旱南涝，导致树苗运不出去，积压在地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挪栽不了。
弃之可惜，留下又卖不出去，就算今后河路通行，等苗长成了树，也难以移植栽种存活了。
为此，田苗村也渐渐衰落下去了。
陆七七审视的目光，让苗大江浑身不自在，仔细回想他方才出了什么错。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紧张到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终于，陆七七开口了，她道，“苗村长，你们村世代秧种树苗，种了几年？如今都有哪些树苗？”
突然被陆七七点名，苗大江猛地抬头，背脊都僵硬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做错事，突然被老爹喊去训话一样。
苗大江紧张得支支吾吾道，“树苗种了快四年，两年前本可以栽种，没想到商船不通，就耽搁下了。”
他想了想，道“果树不少，柿子树，荔枝树，梨树，李树，桃树，还有不少茶树。”
听到有茶树，陆七七眼睛一亮，茶叶烘焙好，不失为是一件赚钱的利器。
她道，“茶树多吗？”
苗大江老实点头，“最多的就是茶树，秧种四年了，瘟疫前赶着送了一批去潞州府，剩下的都没动。”
潞州府？
陆七七想了想，自己在老兵村种植的茶树，就是从和顺府运去的，四年茶树，与田苗村完全对得上。
种子店掌柜给的价格比市价低出不少，陆七七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
想必当时田苗村也只能贱卖茶树苗，才能过活吧。
“不出意外，你们送的那批茶树，应当是我买的。”陆七七含笑道。
不光是苗大江震惊得瞪大眼睛，就连在座的其他几位村长，都睁大了眼睛望着陆七七。
要知道，大批秧种茶树苗，价格不菲，再怎么贱卖，平常人家也买不起。
更何况，大晋有律，不得私自砍伐山上的树木，违者轻则打板子，重者直接判罚。
能有山地种植茶树，无论在大晋朝哪个位置，都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是以，他们心中都如擂鼓敲动，内心激动不已。
觉得陆七七说要让他们重新过上富庶日子，也不是不可能了。
鲁达高兴道，“没承想还有这样巧的事情。”
不光鲁达没有想到，就连陆七七也不承想，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把她往某走路上推。
而且是必不可少的那种。
陆七七对五个村子有了大致的了解，要做出规划还得实地查看情况，不是一朝一夕，一拍脑袋就能完成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村民的身体，有了好的体魄，才能更好地劳作。
陆七七道，“先前说种药，不是信口开河，种好的药材不仅可以将养身体，还能炮制好拿出去售卖。”
“能卖出去吗？”
说话的是苗村长，田苗村成片的树苗都卖不出去，现在重新种植药材，要是再卖不出去，那全村人不都得跟着喝西北风吗？
陆七七道，“品质好，不愁卖不出去，如今时局混乱，边关战乱不断，除了需要补给大量的粮食，还有药材。”
“咱们要种的药材不光是补药，还得种伤药。”
其实还有两样至关紧要的东西，那就是冷兵器和盐。
这两样东西来钱最快，挣的都是掉脑袋的钱。
自古以来，除去朝廷指派，不得贩卖私盐和铁矿。
这两种东西，完全就是有钱挣没命花，还是不挣为妙的好。
几个村长面面相觑后，牛村长满脸写着疑惑道，“不种粮食光种药材，咱们吃什么啊？”
牛村长的问题，还真把陆七七问得一愣。
片刻后，陆七七扑哧一笑，道，“你们误会了，这种药材也要看药材的习性，并不是随意栽在土里就能活。”
说到这，苗村长十分认同陆七七的话，“没错，就像咱们村种过的花草，有些花草喜阴，有些花草喜阳，要是弄反了，全都得死得一株不剩。”
田苗村种植花草，陆七七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如今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有心情移花弄草了。
是以，田苗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不种花草了。
陆七七掏出四张纸，道，“这是你们需要滋补的药方，我把它写了下来，等药材种植好，你们就服用半年，有益无害。”
四位村长接过药方，并没有问为什么不是买现成的药材？
当然是瘟疫过后，四个村子元气大伤，根本没有余钱买药滋补身体，更别说半年之久了。
“这些药材在种子店都能购买，四个村子用量多，容易谈价格。
你们先回去统计人数，好算出半年需要种多少，然后报数给鲁达，之后再让村民凑钱统一买回来。”
陆七七说得十分清楚，除了牛大航有些坐立不安，其他三个村的村长都没有异议。
“田坪村如今情况特殊，在座的都是邻村，能帮扶的还是要帮扶一下的，若肯借钱给田坪村度过年关，我愿以乡主的名义做担保。”
陆七七说出这番话，有人欢喜有人愁。
牛大航的田坪村穷，听到陆七七愿在中间调和，帮扶他们村，自然是感激不尽。
现如今四个村子最富庶的当属田垄村了。
是个产粮大户。
几人都把目光聚焦在田大垄身上。
就在田大垄迟迟不敢答应之际，又听陆七七道，“当然田坪村必须得有东西抵押，立下字据。”
“田坪村地多，就把田坪村划出一块地，若是田坪村一年之期无法偿还，地就归借款的村子了。”
“如若一年内，田坪村如期归还所借银两，借款的村子就抽一成药材当作利息。”
牛大航听完陆七七的话，喜色骤然消散，只剩下一脸的愁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