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商量着沈耀回来的事情。
王氏和林氏面色惨白，沈老头脸色也不好看，今天他们吃完饭刚到田里干了一会的活，就被一个村民告知他们都以为死了的沈耀回来了！现在正朝着沈家过去。
几人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阵心虚，急忙丢下田里的活往家里赶。
沈耀回来肯定是要找五个孩子的，但是现在五个孩子早就被卖了。
回家路上，沈老头很是气恼的指着王氏的鼻子骂:“都说了那几个孩子不能卖，看看，这才过了一年，老大就回来了，他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孩子被你卖了给人当奴才，不得活剥了你！”
沈老头自己都害怕沈耀，他娘刚死自己就娶了王氏，他从村民们嘴里听到了那些半真半假的流言，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是恶劣，年龄很小的就被他们摁着从了军，几年前回来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让他们帮忙照看五个孩子，那时候的沈耀浑身的气势惹得他都不敢多看，生怕他将自己当做战场上的敌人杀了。
沈老头都这样害怕，其他人自然不用说，所以一开始几个月家里对待几个孩子一直都是很好的，慢慢的才不好了起来，但是也会让他们吃饱饭，干活也不会很多。一年过去之后，沈耀没有按照说的时间回来，又过了几个月，王氏胆子便大了起来，拿着钱翻新了屋子，还给沈耀祖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对待几个孩子也变得差了起来，脏活累活都交给他们，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林清雪刚来的那样。
现在听到沈耀回来了，一家子都心里都很慌张，但是王氏丢了十两银子这件事本来脾气就暴躁了起来，现在被沈老头指着骂，一下子就炸了，停下来开始怒骂沈老头。
“你还敢说我？！我要卖几个孩子的时候你不也没拦着，自个躲了出去，恶名都是我来担，出了事了又来骂我！你真当老娘是泥捏的？！”
“那几个孩子哪里就起当奴才了？！那女人能拿十两银子买了他们，过得就不差，至少比我过得日子要好！而且那个女人不是拿几个孩子当弟弟妹妹吗？怎么就奴才了？！说起来，沈耀还得谢谢我见他的五个孩子卖出去享福！”
“你！”，沈老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气的龇牙咧嘴，最后只能愤愤的加快了步伐往家里走。
王氏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再说了，你是他爹，我是他娘，我卖自己的孙子孙女，他敢对我动手，那就是不孝！就得蹲大牢！”
林氏则是跟在后面不敢出声。她男人在镇上干活没回来，她心里也是惴惴的，她可是听说她的这个哥当年可是敢拿着柴刀追着欺负他的人砍的，对自己公公也是冷着脸，自家里面也就除了婆婆不怕他一点，其余人见了他都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三人还没到家，沈耀就黑着脸过来了，后面跟着一大帮的村民，把三人吓得不轻。
好在沈耀只是冷笑了两声就离开了，看样子是去找五个孩子，后面跟着看热闹的村民们却是不嫌事大的，对着三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都是说沈耀可生气了，等几个孩子找回来你家肯定不安生之类的话，气的王氏都和对方骂了起来，又被沈老头拉走。
沈老头抽着旱烟，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王氏和林氏脸色难看，一旁坐着的沈金珠则是没事人一样，坐着都不老实。
王氏见她这样，气的伸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沈金珠的胳膊被打中，疼得她赶紧捂住胳膊，倒抽了一口凉气。
“娘，你干啥啊！”，沈金珠不满的道，“你烦心也不能拿我撒气啊！”
“给老娘闭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打你一下都不行？！你个丧良心的，刚明个我就把给你说门亲事把你嫁出去，这样我也打不着你了！”
沈金珠这样一喊，王氏心里更加生气了，指着她的鼻子就骂起来。
“别，我的亲事得等到三哥考上秀才了再讲，那些个泥腿子我可看不上！”
“那你就给老娘闭嘴！”，王氏怒道。
沈金珠顿时不敢再说话了，撇撇嘴捂着胳膊乖乖的坐了回去。
王氏见她真的乖乖的坐了回去，也没法子骂她，浑身的气没地方撒，加上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和心虚，又想到今年又落榜了的沈耀祖，她居然直接坐到凳子上面抹起了眼泪。
“我的命苦啊！大儿子，没有出息，掏家底供着二儿子上学，结果这么多年了，一个秀才硬是考不上，唯一的闺女还不懂事，我为什么还要供他读书，为什么还要养着你这个死丫头！我死了算了！”
“别哭了！还不是你一直非要供他读书，我都说了多少次他考不上就不考了，去镇上找个活计也比现在要好！你非不听，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钱不够卖了沈耀的五个孩子，现在沈耀回来了，你哭有什么用！”，听见王氏这样哭诉，沈老头心里也堵得慌。
就像是王氏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为了供沈耀祖上学，他们家里事绝对不会过的像现在这样的，沈耀祖从六岁就开始上学堂，八岁考上了童生，他们高兴的要命，勒紧裤腰带也要把他送到镇上读书，结果一直读到现在他十六岁，每年大把的银子往外掏，结果每年他都考不上秀才。
王氏止住了哭声，朝着他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耀祖八岁就考上了童生，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是想着他能考上个秀才，家里也能免了赋税，金珠也能找个有能耐的婆家，这不也是给你脸上沾光吗？！”
沈老头烦躁的将旱烟熄了，搁在鞋底敲了敲，然后挥挥手道：“五个孩子反正没什么事，过的比在咱家还好，沈耀不会找事，他要是找事就拿孝道压他。”
“反正今年学堂手束脩的时候咱家肯定拿不出来了，不能在供着耀祖读书了，不然咱们一家都得饿死！”
还没等王氏说话，沈金珠就不乐意了。
“爹，那我的亲事怎么办？我不想嫁一个泥腿子在村子里过一辈子！”，沈金珠嘴撅得老高，非常不乐意的道：“你在供三哥上两年，下一次他肯定能考得上！”
“那什么供！那我这条老命供？！”，沈老头黑了脸，“你今年也都不小了，在等两三年年纪大了，你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就算你哥考上了秀才，也没那个有本事的能看上你！”
“过几天就给你找个媒婆，帮你相看一个差不多的嫁了就是！”，沈老头最后发话。
沈金珠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是她又不敢反驳沈老头，只能去拽王氏的胳膊，道：“娘，你说句话，三哥下次肯定能考得上，可不能不供了！”
王氏对她也没有好脸色，直接甩开了她的手：“滚一边去！好吃懒做的东西，你爹说的一点没错，那个有本事的也不能找你这样的！”
沈金珠被甩开，又被这样骂，顿时又气又恼，跺跺脚跑了出去。
“小妹！”，林氏见状朝她喊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对着王氏和沈老头道：“爹、娘，我去看看小妹。”
林氏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直接就跑了出去。
她早就想走了，她插不上话不说，还得听着他们从沈耀的话题转到沈耀祖读不读书，烦都烦死了。
当年她嫁过来就是因为沈耀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很有可能考上状元，结果她都嫁过来七八年了，两个孩子都六七岁了，沈耀祖秀才没捞着一点不说，一年都不回家几次，回来还是因为缺钱了，一伸手就是大把的银子，一家人整天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都这么些年了家里一点存银都没有，她跟着吃了这么多年的糠噎菜，早就不耐烦了。
要她说，就该听公爹的，让他在镇上找个记账的活计算了，还能赚不少的钱还轻松，可比一家人供他读书要好！
“家里也没有银子了，下半年耀祖想读也读不了了，还不如让他去找个活做，养活自己还能存下几个钱，他这么大的年级，也该娶媳妇了。”
沈老头也算明事理，只是因为害怕王氏所以才出出顺着她的意思，趁着沈耀回来王氏心里虚，他于是借此说出今年不让沈耀祖读书里的意思。
至于五个孩子被卖了，沈耀会不会过来找事这件事，沈老头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是他偷偷去看过几次，山脚下那个丫头有本事，把几个孩子都照顾的挺好，沈耀拿着钱过去也能把几个孩子要过来。二是他知道沈耀的性子冷淡，他找到了五个孩子就不会再多事，更何况沈耀早在从军的时候就和家里断了关系，上一次回来将几个孩子留在这里也是纯粹的拿钱办事。
沈老头心里对沈耀很是愧疚，他和沈耀关系一直不好，后来答应了照顾好几个孩子，还闹成这样，早知道他以前就该强势一点，不让王氏对几个孩子那么坏，王氏卖孩子那天，他也不该乐呵呵的跑去买肉，他怎么就信了王氏，不年不节的她怎么会愿意做肉吃？
沈老头看着冷着脸的王氏，深深叹了一口去，拿着烟杆出去了。
他年轻的时候混蛋，原配死了没多久就又娶了媳妇，由着大儿子被琢磨，年级慢慢大了，上一次大儿子抱着五个孩子找上来，他看到大儿子胳膊身上的伤疤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只可惜还是太软弱，又由着王氏琢磨了孙子孙女。
王氏没反驳也没说话，她抹了把眼泪，回到房间里数了数家里的钱，就只有几十个铜板了，就是想供沈耀祖读书也拿不出钱来了。
王氏其实想拿着孝道压着沈耀给她钱，但是她又不傻，知道沈耀毕竟不会给她钱，说不定还要因为她卖了几个孩子的事情报官抓她。
她是泼辣不讲理，但是她也不傻，沈耀今天那身衣裳和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县衙里面审案子的县令大人都没他让人害怕，王氏知道沈耀这是上战场立了功，怎么着也都是个官了，她得罪不起。而且沈耀一看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若是惹恼了他，他说不定还会杀人！
王氏看着瓦罐里面的几十文钱，狠心将铜板全部搁了回去，她已经决定了，往后好好的过日子，再也不想着耀祖能考个秀才了。
晚上沈大林干完活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吃饭，他做到椅子上扒了两口饭，见一桌子人除了自家媳妇，其他人都很不高兴的样子，顿时很奇怪的问道：“咋了，爹娘，小妹，你们咋都不高兴？”
林氏闻言敢忙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先吃你的饭吧，晚上回屋我给你说。”
“哦”，沈大林挠挠头答应，随后从兜里掏出今天的工钱要递给王氏，“娘，这是我今天的工钱，我中午吃了一碗面，画了四文钱，还剩十六文钱，你受着。”
王氏看着沈大林手上的钱，咬了咬牙只拿走了十文钱。
“以后每天的工钱交一半就成，剩下的给你媳妇攒着，小宝今年都六七岁了，攒着给他娶媳妇！”
“啊？那耀祖读书钱还够吗？”，沈大林问道。
说起这个王氏就恼了，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拍，道：“耀祖都上了快十年的学了，咱家为了供他上学整天的勒紧裤腰带，不到过年都见不着荤腥，他一个秀才都考不上，整天的就知道伸手问家里要钱！不供他读书了！等到叫束脩的时候就让他回来，自己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沈大林闻言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氏拉住了，沈大林也是个怕老婆的，立刻就不出声了。
林氏笑着将自己碗里的稀饭到了一半到她闺女碗里，破天荒的关切的对着一直看不上眼的女儿道：“多吃点。”
现在在场的也就是林氏最开心了，她的性子也是嫁过来好几年才变得泼辣起来的，一方面是跟着王氏学的，另一方面就是整天的摸不着钱，小叔子读书也没读出个名堂，时间长了她心里自然也不舒服，脾气也就暴躁起来，现在家里决定不供小叔子读书了，自家男人赚的钱自己也能摸着了，心里自然高兴的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