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沈沁送回慈宁宫后,沈葭独自一人来到了清明池畔。
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落霞的余晖碎金一般的铺开在眼前,将沈葭的眼眸都衬上一层暖意。
回想起前世,她的小阿沁被贼妇人活生生的溺死在了这片湖中,小小的身子凉的叫人痛彻心扉,寒意直达心底。
重生一次,她并不知道能否扭转局面,可至少她所珍视之人都还好好的活着,除了母后。
父皇真的爱过母后吗?
若不曾爱过,那这十余年的恩爱年华又如何能伪装?
若爱过,又怎忍心将她诛杀?
沈葭陷入了沉思,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武德帝在得知她感染风寒后,曾半夜前来探望她,当时眼中的关怀十分熟悉,不似作伪,也不必作伪,只是她当时实在是过于惊恐,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若父皇对她还有一丝亲情,那杨黛蓝的建议或可一试?
“请四公主安。”
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人,沈葭回过头,竟是崔凉殊。
崔凉殊见沈葭不理自己,便朝前走了几步,问到:“四公主今日怎么独自一人在此?”
“闲来无事,随意逛逛。”沈葭不咸不淡的回答。
“烟树晚微茫,孤鸿下夕阳。”崔凉殊突然吟了一句,道:“公主可是心中有事,或可与微臣说道说道,说不定微臣能为公主解惑呢?”
沈葭本不想与他多言,准备离去,转念间又改变了想法,问到:“崔小大人觉的父皇与母后感情如何?”
崔凉殊猜她有心事,却不想是这个,略思索后回到:“微臣不知,只是记得前几年娘娘铁了心要去数百里外的青城山赏雪,将陛下气的眼都直了,公主可还记得?”
沈葭这才忆起往事。
那年母后病情忽然加重,父皇延请了无数名医,都不见好,母后许是觉得熬不过那年冬天,死活闹着要去青城山赏雪看日出。
可是那年的冬天太冷了,母后当时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只能好生将养。
见父皇说什么都不答应,母后竟然落下泪来,说当年便是在青城山的日出下与父皇定情,若真命数已尽,她想死在最初之地。
原本强硬的父皇,在母后的眼泪中败下阵来,连夜命人赶制了防风御寒的车架,又罢了几日的早朝,带着母后去了青城山。
父皇回来的时候,满头乌发白了一半,听随行人说,娘娘曾在某一次日出之时咽气了半刻,将父皇吓的半死。
堂堂帝王坐在雪地里,搂着心爱的女子哭的泣不成声,直到怀中女子重新开始呼吸。
许是上天听到了陛下的乞求,又或许是上苍感念皇后娘娘的仁善,才多许了几年的时光。
往事缠绕心头,沈葭可以肯定,父皇是爱过母后的;
只是那日肯定还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因为也是自那之后,母后与父皇的感情逐渐淡薄。
沈葭看向崔凉殊,浅浅一笑,“多谢小崔大人为本宫解惑,本宫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公主就只打算在口头上谢谢微臣吗?”崔凉殊将人拦住。
沈葭侧首看向崔凉殊,却不防撞入一面似海的柔情中,清隽俊秀的脸庞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洒在脸上的热气。
只需再进一步,便能吻上眼前的樱唇,崔凉殊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双唇相碰的瞬间,沈葭瞳孔巨震,布满了不可思议,以及怒气。
崔凉殊只是浅浅一吻,便将人放开,嘴角的笑意快要将人淹没,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此,才算是道谢。”
沈葭气极,狠狠的甩了崔凉殊一耳光,“放肆!”
巴掌印在崔凉殊的脸上,在夕阳余晖的衬托下,红的简直刺目;
可崔凉殊并不恼,反而笑的更加开怀,“如此才像你。”
“什么?”
看着沈葭不解的目光,崔凉殊缓缓说到:“你生来便尊贵非常,享这世间的万千荣宠,本就该是个嚣张骄傲的存在,而不是如今的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崔凉殊与沈葭自小一起长大,又曾互生情愫,对于沈葭的一切他都牢记心中,又怎会察觉不到沈葭的异常?
一切在先皇后的葬礼上就能看出端倪;
他虽不知沈沁的乳母李氏为何欲行行刺之事,可按照沈葭的性子,在捉拿李氏的当下,便会将人打个半死,再带着人冲去陛下面前,势必要闹个天翻地覆,哪里还会管什么天色早晚?
可沈葭却只是将人押下,甚至还让人跑了?
更不会在武德帝的面前惺惺作态,委屈哭诉,而是直接派人全城搜捕才是。
而除夕宫宴上,她更是一反常态。
若是以前的她,面对沈蔓的不敬,只怕会当场一耳光下去,教沈蔓知道什么是尊卑右边,上下之分。
可她却选择息事宁人,甚至在事后还为了让沈蔓早日解除禁足,主动举荐沈均作为赈灾使,前往江西赈灾。
若是以前的沈葭,只会让太子,或者直接举荐镇国王亲自前往。
沈葭到现在才明白,自己原来在这么多地方都露出了破绽,却不自知,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真是愚不可及。
是啊,哪有人会突然转了性子?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补救,趁所有人还没开始怀疑她之前,回到曾经的模样。
可是她又该如何去做,才能不着痕迹呢?
突然变得乖顺,又突然变回原样才更叫人生疑吧?
沈葭看着眼前的崔凉殊,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轻声道:“我难道不想和以前一样吗?崔凉殊,你问问自己,这其中的缘由,你难道丝毫不知情吗?”
崔凉殊愕然,他知道,虽不知全貌,但日日在家中看父亲的态度便能猜出一二。
当年他与沈葭暗生情愫后,便同父亲提过,可否替他去向姑母或者陛下求个恩旨?
虽说求取沈葭是他高攀,可念在裴崔两家往日的情分上,皇后娘娘不定会应允呢?
可父亲却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转身离去了;
而在那之后不久,赐婚的旨意便下来了。
当时在家中温书的他听闻宫中有赐婚的旨意时,高兴的都快说不出话来,焚香沐浴,穿戴一新的出去领旨,可圣旨上让他迎娶之人却是沈蔓;
在天使不解的注视,和父母不断的催促之下,他浑身颤抖,接旨的双手哆嗦个不停;
可天使却说他真是高兴坏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
观他神色,沈葭心中已是十分明白,不愿再多做纠缠,“崔凉殊,本宫与你已是恩断义绝,再无可能,还请小崔大人莫要再纠缠,否则本宫不介意将此事禀明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