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近几日崔品媛开始频繁的召见沈葭,实在厌烦了,沈葭便只能借病推拒,可崔品媛竟然直接来到了未央宫。
沈葭正与芝兮和漪华说笑,小宫女来报说是崔品媛来了,沈葭直接愣住,好在漪华出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床躺着。
崔品媛进来后,见沈葭小脸苍白的躺在床上,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忙心疼的说到:“葭儿,怎么好好的就病了?瞧瞧这小模样,真叫本宫心疼。”
看着崔品媛溢于言表的关怀,沈葭心里一阵恶心,硬生生的忍了下去,虚弱的回到:“无碍,昨儿回来后受了热气,一时贪凉多用了几个冰,就着凉了。”
“倒是本宫的不是了,这大热天的,还总叫你去锦云宫说话。”崔品媛露出自责的模样。
说完,就指着一旁跟过来,正在屏风外候着的太医道:“王太医是本宫用惯了的,医术在这宫里数一数二的,快让他给你瞧瞧,若他说无事,本宫才能安心。”
沈葭垂了垂眸,摇头拒绝:“葭儿无碍,先前已经吃过药了,歇上几天就好了。”
“葭儿,病了就要寻医问药,可不能任性!”崔品媛神色有些责怪。
无奈,沈葭只好同意,看了一眼漪华,漪华将纱帐放下,沈葭才将手从缝中伸出,让那位白胡子王太医替她诊脉。
王太医诊了半晌,将手收回,慢悠悠的说到:“四公主确是风邪入体,待微臣开个药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必会痊愈。”
崔品媛看了一眼王太医,这才重新露出笑脸来,让他退下领赏。
待人走后,崔品媛握着沈葭的手,道:“葭儿,本宫也是担心你,所以方才说话语气重了些,你可千万不要生本宫的气。”
沈葭摇了摇头,“崔姨在葭儿心中,是如母亲一般的人,葭儿怎么会怪您呢?都怪葭儿身子不好,不过一点点暑气,就病倒了,想必二皇兄每日受罚,日子当更是艰辛才是,可葭儿却丝毫帮不到二皇兄,现在还要让崔姨记挂。”
崔品媛每日召见沈葭,除了想探探虚实以外,便是心中有气了。
每天日头最盛的时候,崔品媛便会派人来请沈葭,待沈葭来之前,便会将冰撤走,美名其曰节省开支。
沈葭日日要早起做药膳,往返慈宁宫和玄正殿,回来都来不及喘口气,就被她唤去锦云宫,便是铁打的也会受不了。
只有看着她也受苦,她这颗心疼儿子的慈母心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即便今日见沈葭已将病了,依旧不想放过,却也不好做的太过,否则于她贤良的名声不益。
可她依旧还是拉着沈葭聊了许久,直到王太医开的药熬好送了上来,她盯着沈葭喝下,几乎日落斜阳的时候,才施施然的离去。
看着崔品媛逐渐消失的背影,芝兮忍不住唾了一口,“什么东西,明知道人生病了,还不依不饶的,堂堂贤妃,尽整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热死了热死了!”
确认崔品媛已经走远后,沈葭将身上的厚被子一掀,几乎是跳起来的窜到地上,一把拿过漪华手中的扇子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看着沈葭的模样,漪华好气又好笑,“这贤妃也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叫人拿来这么厚一床冬被来,真是要命,只是这样也太儿戏了些,没得叫人笑话。”
沈葭亦是无言,好端端的寻她晦气,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定是哪里叫她察觉出了问题,之所以做这些,不过是想一探虚实罢了。
好在漪华医术高超,用银针替她改了脉象,否则今日还真要叫她瞧出破绽来。
沈葭既病了,便也就不再日日早起做药膳了,更是几日没有再去玄正殿了。
武德帝之前因着太子之故,已是几日没见过沈葭,那送来的药膳就更是看都没看一眼,事后反倒有些想了。
无他,实在是沈葭每日送去的药膳不仅美味,还十分下火,于他的身体确有几分好处。
这边沈言既已经服软卖好,武德帝自然也是愿意顺着台阶下的,可还没坚持几日,就因为崔品媛日日召见的缘故,叫沈葭病倒了,一时间武德帝心中也有些不悦了。
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正烦躁着呢,汪明洋带着人捧了一碗吃食进来了。
“这是什么?”武德帝看着眼前的大冬瓜问到。
汪明洋笑的谄媚,“这是碧玉藏珍,是用冬瓜做锅,再在其中加入慈姑,笋干,仙贝等制成,又辅以人参鹿茸等珍惜药材,炖就了足足五个时辰制成,最是清火祛邪。”
“哦?”武德帝来了兴趣,“葭儿不是病了,怎么还给朕做药膳?”
用上一口,唇齿留香,十分味美。
见武德帝吃着开心,汪明洋这才说到:“四公主正在病中,实在不便起身,更怕过了病气给陛下,便派人送来了药膳方子,嘱咐奴才每日按照方子上法子,为陛下调养。”
“葭儿有心了。”武德帝赞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汪明洋自小就跟在武德帝身边伺候,即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是他陪着的,对他的了解只怕比对自己还要清楚。
见他用的高兴,心中有了新的思量。
“说起来四公主真是变了不少,越来越孝顺了,哪还有以前跳脱的性子!”
武德帝并未接话。
汪明洋又道:“以前陛下也是十分疼爱四公主的,真真是当做掌上明珠来宠,现今儿反倒没有以往亲近了。”
“放肆!”武德帝终于开口。
汪明洋连忙跪下,口中连声儿的说着奴才妄言,请陛下责罚。
武德帝睨了睨汪明洋,嘴却不停,吃的嘴角的胡子上都挂了油。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沈葭是他第一个女儿,说不喜爱是不可能的,可她是裴秀华的女儿。
裴秀华是多么出尘脱俗的一个人啊,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一次中秋宫宴上。
他虽贵为皇子,却因出身低贱而遭了先帝的厌弃,若不是那一次的中秋夜宴是在行宫举办,只怕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见到她。
那日月色浓浓,行宫丝竹声不绝于耳,他踩着汪明洋的肩膀爬上高墙,看着那场他从未见过的繁华。
一袭红衣的裴秀华在月色下起舞,只觉得书中所说的翩若游鸿,婉若惊龙说是便是那个在人群中央起舞的女子了。
他的眼睛根本无法移开,却又无法靠近,因为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他,先帝最疼爱的五皇子成王。
一个出尘绝艳,一个超然脱俗,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而他不过是在阴沟里求存的鼠辈。
自此,他的梦中便都是那个身影,而梦中那个身影旁边站着的人不再是成王,而是他。
他想得到她。
可得到了之后呢?他又做了什么?
他给了她无上的荣宠吗?
这本就是她生来就该享受的!
他给她下毒,他亲手掐死了她,他还想灭了她满门,甚至对她生下的那几个孩子,也起了杀心!
他爱裴秀华,又恨她过于高贵,衬的他低贱腌臜,既想生生世世与她携手并进,也想将她碾入泥泞化成飞灰。
武德帝吃饱喝足,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走吧,趁月色好,陪朕去看看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