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慕青在侯府一日，他们对她失踪的事情就绝对不敢马虎懈怠。
“放心，我没事，你弟弟也没事。”
白微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他面前小声道：“晚上我让慕灿去找你。”
闻言，慕青掩饰般地低下了头，声音嘶哑。
“多谢主子。”
“既然遇见了，那你就跟着我吧。”
慕青稍微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听话地走到了白微身后。
不远处，侯府内一些过来凑热闹的侍女们见状，瞬间发出轰然的讶异声。
实在是因为，慕青先前在侯府的时候，整日里都是一副冷面阎王的形象，任谁能想到，他居然还会有这么听话的一天。
真是不可思议。
许是旁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太过吵闹，白微闻声侧目，若有所思地听着众人对慕青的追捧。
听着听着，白微向当事人投去了调侃的视线，慕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接收到白微的眼神，也只是眼含疑问地回看过去。
白微：……
木头，这人铁定是跟木头，一点也不像……
意识到自己正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白微悄悄地红了脸。
她怎么就……居然在想那个人。
不过倒是没错，殷湛那厮，虽然平时总是淡着一张脸，不太爱说话，但却从不说废话，每次开口必定能一针见血。
她就是那个曾经见过血的受害者。
“我怎么不知，你还有这副模样？”
白微调侃般的开口，甚至还朝他挤眉弄眼，恶趣味地挤兑他。
然而，白微今天总算是见到了，对于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无论你表现得有多么明显，他也注定不会和你在同一个脑回路上。
慕青站在原地，神色坦然，面对白微投来的打趣视线，疑惑道：“什么模样？”
似乎半点儿都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白微张了张嘴巴，本来准备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什么，我们走吧。”
算了，一个木头，她费那个劲儿做什么。
“好。”
慕青立刻答应道，对白微方才的心路历程毫无所觉。
兰芝紧随其后。
不多时，白微三人在路上碰见了着急忙慌跑回来的刘密。
“你、你们怎么进来了？”
看到白微三人，刘密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白微正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被一脸焦急的刘密急声打断，“行了，别管这些了，你快点随我过来，老夫人要见你。”
白微闻言挑眉，好在她既然已经来到了侯府，就已经做好了要见到老夫人的准备，眼下虽然催得紧，不过倒也能接受。
她也没多想，跟着刘密焦急的步伐，一路弯弯绕绕，最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是白微吗？”
老夫人的声音比起上次与白微见面时虚弱多了，听得白微刚迈过门槛的脚步忽地一顿。
这次不等旁边的刘密开口，白微便已抢先答道：“是我，老夫人，这些时日不见，您的身子怎么这般虚弱了？”
说话间，白微已然快步走到老夫人床前。
老夫人正半靠在床沿处，等亲眼看见白微时，她原本苍白的脸上瞬间笑出了三两簇褶子。
“是白微，果真是白微啊！真好，回来了就好哇！”
白微沉默半晌，低头认真看着老夫人拍打着自己的手背，目光微微闪烁了几许。
“老夫人，侯府还需要您撑着呢，您千万要保重好身体。”
这次来到侯府，看到老夫人如此缠绵病榻的虚弱模样，说实话，白微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上次见到老夫人时的场景还犹在眼前，如果真的是因为她的原因，让侯府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她的心里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哎，都是命，你啊，还是个小丫头呢，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老夫人似乎并不愿多谈此事，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往别处。
“对了，你是怎么被找回来的？老身也派出了许多人，但却一点儿踪迹都无。”
闻言，白微笑了笑，淡声否定了老夫人的话，“不是被找回来的，”
“哦？”老夫人眼中骤然精光一闪。
“其实说来惭愧，我也不知去到了何处，那个地方暗无天日，我整日里都是昏昏沉沉度过的，忽然有一日，外面传来了一束亮光，不知怎地，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白微顿了顿，继续道：“还好醒来遇见了一个好心人，帮忙传信回京城，这些时日，我一直在院子里将养身体，这才没能及时前来拜访，让老夫人担心了。”
话落，白微低垂着头，一副柔弱可怜的姿态。
老夫人目光肃然地望着她，眼底一片打量。
“是这样吗？”
白微轻轻抬眼，“怎么，老夫人觉得我是在说假话吗？”
霎时间，房间内所有下人均默契地低下了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吭声。
老夫人深沉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片刻后慈笑一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瞧你，多想了不是，老身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担心你受了更多的苦，不愿意别人知道，那样你得多难受啊。”
老夫人的话，让白微稍稍晃神了一瞬。
不管对方的初衷为何，她可是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话，体会过如此被人关心的感觉了，说实话，都有点快忘了呢……
“多谢老夫人关心，此次让老夫人受到惊吓，是白微之过，白微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哈哈哈哈无妨，不碍事，老身今日看到你啊，高兴极了！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白微赔着笑，“过几日，我给您再送些上好的药材，希望您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老夫人抿嘴笑了笑，“难为你有心了，白微啊，这次你失踪后，关于你身世的事，我已经叫了人来问。”
说到这里时，老夫人瞥了白微一眼，神色间十分复杂。
“这件事是我儿之错，可你告诉我，你自己就真的没有错吗？当初，可是你亲自拿着玉佩找上门来，我儿这才认了你，他固然心术不正，有千错万错，可他对你，也无甚大过啊。”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是已经眼眶通红，泪眼婆娑。
白微抿紧唇，眉头紧皱，半晌间一言不发，安静听着对方的话。
老夫人稍稍平稳了下情绪，冷声道：“你们都先下去。”
侯府的下人自然都已经鱼贯而出，只留下白微身边的兰芝和慕青纹丝不动，正探寻般地望向白微。
思考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也下去吧，就在外面候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是。”
既然白微已经发了话，兰芝和慕青也没有久留，朝着她的方向投去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便退下了。
待屋内所有下人都离开后，白微帮老夫人塞了塞被角，额角的碎发顺着她的动作散落下来，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老夫人支走所有人，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呢？”
白微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但却始终没有抬头。
老夫人紧紧地盯着白微，眼睛一错也不错，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般。
“白微，我要你一句实话，我儿究竟是如何死的？”
“老夫人。”
白微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到近乎诡异，“你真的想知道吗？或者我换句话问你，你真的能够付得起得知真相的代价吗？”
话落，房间内顿时死寂一片。
白微其实并不想刻意隐瞒住城阳侯的死因，毕竟这事也不是她动的手，一报还一报而已。
只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一时还意识不到这些。
与白微的两次见面交谈下来，老夫人已然看出了，白微并不是一个会口出狂言的人。
而这样的一个人，既然已经向自己发出了警告，她也不会完全不当一回事。
但纵然如此，城阳侯的离奇逝世始终是悬在她心头上的一把尖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老夫人沉了沉思绪，忽然开口问了她句，“你所说的代价，是否只祸及我自身，与侯府其他众人无关？”
白微讶异于老夫人的慨然大义，也没有什么刁难的心思，只轻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不过至于这种代价不一定会死的话，她就不说了。
反正对方也没问，不是吗？
得到白微肯定的回答后，老夫人沉默片刻后，咬牙道：“你说吧，老身这把老骨头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诸如生死一类的事情已经看淡了，只要能得到一个准确答案，就算赔上老身这把老骨头，也算值了。”
白微点了点头，对老夫人的选择并无意外。
“好，既然老夫人爽快，那我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了，老夫人所问之事，我必定如数以诚告知。”
说罢，白微凝了凝神，问她，“老夫人居住在侯府多年，可曾听过一位名叫星儿的女子？”
话音刚落，老夫人便猛然微睁双眼，反应极大。
白微一看此情形，心知老夫人这必定是知道内情了。
“不若老夫人和我说一说，这位星儿的经历？”
不过短短几秒，老夫人便已收拾好心情，闻言只淡淡气哼一声，“呵，那个贱婢！”
白微稍稍皱眉，她还真没见过老夫人如此刻薄的模样。
许是反应过来吓到白微了，老夫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后，便没再继续说话。
但她那不断起伏的胸腔，显然是气得不轻。
白微不免猜测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老夫人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会生气成这般模样？
“罢了，你想听的话，老身便说与你听，左右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就当听个乐子。”
说完，老夫人自嘲一笑，白微却没笑，一脸认真地承诺道：“老夫人放心，白微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将此事外传别人。”
老夫人一愣，摆摆手，“没事儿，不用这么严肃，反正这桩丑事当年知道的人也不少。”
话毕，不待白微再次开口，她便已经开始娓娓道来那些往事了。
“你先前所说的星儿，当年是个苦命的农家女，他们家穷，孩子又多，爹娘就把她卖到了我们府里，这孩子被分到了我这里，星儿这个名字，就是老身亲自为她取的。”
白微没有急着插话，坐在一旁安静倾听着。
“你知道吗，当年那孩子最初来到老身身边时，身材又瘦又小，胆小的很，是老身可怜她，教她读书识字，看着她长大……可是这个贱婢，她居然一点儿都不满足，竟然趁着我儿来看老身的时候，借机勾引了他，在老身卧房的隔壁做出了那等丑事！”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又痛又恨，通红的眼眶几乎快要瞪出来了，像是又一次看到了那副难堪的画面。
紧握成拳的双手不断地捶打着身上的被褥，力道极大。
“这事过后，老身对她失望极了，后面她所有的事情，老身也没再关心过了……哦，不对，老身记得，在她嫁给我儿的第二年，那年冬天雪下得极厚，她就跪在门外，想要求见老身。”
“老身站在窗边远远看去，她竟然只穿着一件薄衫，呵，老身居然还是不忍心，命人将她赶走，后来才知道，她根本没走，而身边侍候的婢女，担心影响我的休息，也就未曾上报。”
说到这里时，老夫人的眼眶已经红透了，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却丝毫未曾察觉。
“那么厚的雪，她硬生生跪了一天一夜……也是自那件事之后，她的身体落下了病根，我儿也厌弃了她，没多久便去了。”
听到这里时，白微忍不住扣了扣手指，眼神深处忽地闪过一丝无措。
“你说，她这个贱婢，是不是可恨极了？”
老夫人仿若丝毫未觉眼眶已然通红，依旧执着地望向白微，恨意与痛意交织的眼神中猛地折射出一道灼烈的光芒，急切地寻求着她的认同。
白微轻轻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却没成功。
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老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看到的，不是整个事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