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在黄沙道旁的茶水棚里，腰别大刀头发凌乱的一行镖人围在久经风霜的木桌上小声攀谈。
“听说了吗？武林盟主被灭门了。”
“什么？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前段时间我不是回家省亲了吗！我邻居家的表哥就在尚城，他亲眼见到盟主府被大火烧光哩!”
“不真不真！烧光了又怎样！难保人家武艺高强逃走了。”
“不可能！”那讲话的镖人将腿踩在长凳上拍桌。巨响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小茶棚登时肃静下来，镖人首领迅速站起躬身抱拳。
待周围渐渐嘈杂，首领才狠狠瞪一眼那碎嘴的镖人。那碎嘴镖人不敢再讲话，将头埋在面巾下。
镖人首领却不敢放松，暗暗打量茶棚中人。略略一看，三三两两南来北往客，独有一人与众不同。
看身形是个女子，穿着朴素，桌上还放着一个包起来的武器，分不清是刀还是剑。她轻掀斗笠在斗笠内饮茶，吐息沉稳，身形不曾晃动。
镖人首领心想着：是个高手。不敢再视。
那女子察觉到一闪而逝的探查，慢悠悠饮完茶水，留下茶钱拿着武器出了茶棚，着翻身上马，摸着小道疾驰而去。
此女正是假扮宴有之人-燕如娇。
约莫半个时辰，但见前方树林两侧夹道。俗话说林深多贼子，自进入树林，燕如娇便下马徐行。林中飒飒不知是风还是........
“唰唰”两道飞镖自右侧从燕如娇头顶急射而去，浅浅插-进左侧树干几分。
“啧，小贼子不太行啊。”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娇气的惊叫起来，“啊~”燕如娇扭捏的提着裙摆，拉着马儿想要“逃跑”，可怜那马儿被吓的腿脚发软，任凭拉拽就是赖在原地不肯动。
“大。。大。。大哥，不过就是个小。。。小。。小娘子，都出。。出。。哎哟。”从树林中传来粗犷男人的痛呼声，紧接响起一阵尖锐哨声，两侧树林跳出来五个衣衫打着补丁的恶人。
带头的男人尖嘴猴腮，两只眼睛滴溜溜闪着精光，他旁边站个捂着脑袋的短粗男人，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小娘子，这是去哪儿呀？一个人在外行走不安全，快摘下斗笠下来给哥哥们看看，让哥哥们送你回亲家那。”见小娘子只是瑟瑟缩缩的倚在马侧，尖嘴猴腮的男人手持尖刀佝偻着腰逼近。
“嘿嘿嘿”“嘻嘻嘻，哥几个有福了。”
只一步之遥，但见寒光一闪，一柄涟涟长剑已横在尖嘴男人脖颈。林风飒飒，毛贼们一时间手足无措，相顾不知如何是好，胆大的举着武器摆出凶相喝喝出声。
尖嘴男人僵硬着脖颈死命稳住上身，他双股战战手软力竭任由手中尖刀滑落。那尖刀被小娘子足尖一点踢射到左侧带镖的树干上，直直插-进半个刀身。
突来的变故令毛贼们在震惊中缓过来，扑嗵嗵跪了一地，“女。。女侠饶命。”
“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里，寒光剑稳稳不动，尖脸毛贼已经冷汗淋漓，多多索索也求着饶命。“饶。。饶命！女。。女侠饶命啊！”
“咯咯咯咯，这结巴还会传染呢。喏”燕如娇随便踢了一颗石子，正打在树干的刀上。“我有话问你们，如敢逃跑，就如此树一般。”
“不敢！不敢！”
燕如娇看着肝胆俱颤的毛贼们，嫌弃的将失-禁的尖嘴男人用内力推开，挽道剑花收剑归鞘。尖脸男人这才卸了力，跌倒在地上，求姑奶奶饶命。
“行了行了！都别嗷了。谁知道办文牒的在哪儿？”燕如娇腾身而起斜坐于马上，仔仔细细将寒光剑用破布包起。
“办证的？”毛贼们嘁嘁喳喳的小声议论，尖脸男人脸色渐由白转黄缓过心神来，他停止磕头眼睛滴溜溜转几圈。“俺。。俺。。”
不大聪明的结巴男人刚想说，就被尖脸毛贼打断，他恭恭敬敬低头伏在地上问：“姑奶奶说的可是柞宁城的入城文牒？”结巴男人看看尖脸毛贼又看看燕如娇。
燕如娇将剑包抱在怀里，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伙毛贼，心想：果然撞上了。不走大路走小道，必然能遇到这些四通八达的小贼。她问：“正是，你叫什么名字？可知去哪办这证？”
“姑奶奶，小人自幼是叫花子，无名无姓，诨名瘦猴。”瘦猴答：“那个结巴的汉子诨名叫胖结巴，他姐夫就是办假证的。他说话不利落，我替她回姑奶奶话。”胖结巴点点头。
燕如娇横跨坐在马上，拽起缰绳，道：“带路。胆敢欺骗，一个都跑不了，嘻嘻嘻。”
“是是是，小的们不敢不敢。”瘦猴擦擦脸上冷汗，心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就遇着活阎王了。一群毛贼在前面引路，各个走起路来七拐八拐的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
“瘦猴。”
“哎哎哎，姑奶奶有什么吩咐。”瘦猴慌忙回应，慢下脚步走在马头右侧稍稍远些。
燕如娇问。“我记得柞宁城是丐帮总舵所在之地。你既然自小是乞丐，为何不在城中乞讨求丐帮庇护，反而落草为寇拦路打劫。”
瘦猴叹息道：“姑奶奶，这世道下，乞丐也不好当啊。丐帮现在可是官府外辖的，倘若入了丐帮，那可就是半个官家人了，哪有那么好入。”
燕如娇又问：“那你们入不了丐帮也做不成叫花子在城内乞讨吗？”
瘦猴又叹，“入了丐帮的乞丐拉帮结伙，驱赶我们这些无门无派无家可归的，官府也帮着他们，渐渐的我们这些羸弱的身残的在城内就无立身之地了。自从颁布入城文牒令后，我等只得流离在外靠打劫为生了。朝不保夕，刀口上求生。”
说着，瘦猴偷偷的抹起眼泪。燕如娇皱起眉头，心想这武林怎么与父亲讲给我听的不同呢，又问，“既然胖结巴的姐夫能办假文牒，你们为何不进城谋生。”
瘦猴胡乱擦擦眼泪，道：“被抓到使用文牒，可是杀头的大罪。有何用，不能正大光明生活又待不长久。”
瘦猴一行人带着燕如娇在树林中穿行，一段时间后，就看到眼前豁然开朗，几栋茅草屋藏在树林环抱之中。
其中一栋茅屋前围着一圈篱笆，院内养着几只鸡，比其他几栋显得干净整洁更有人烟味。
胖结巴飞跑到那门口喊：“姐。。姐。。”
不久吱呀一声，茅屋里门响。从屋内出来一妇人正要回话，在看到持刀的众人马围着骑马女子后，转身便要进门。
瘦猴猜着妇人是误会他们绑了燕如娇，急急开口：“办文牒的，是来办文牒的，嫂嫂。”那妇人这才狐疑的打量着燕如娇，道:“妹子来办文牒的？”燕如娇翻身下马，手握缰绳轻抚摸马儿道：“是。”
带着斗笠见不得容貌，但见身材玲珑是妙佳人，又听声音清脆，料想年龄不大。妇人更是见疑，只说稍等，喊当家的过来。她招招手，示意胖结巴随她过去。胖结巴乐呵呵的推开门进到院子里。
瘦猴心急的直搓手，居然把姑奶奶晾在这儿，万一姑奶奶暴起，小命休矣。他想着，暗搓搓的瞥一眼燕如娇，只见燕如娇停下抚马的手向怀里伸，瘦猴立刻抱头蹲在地上。
燕如娇斗笠微微向下倾似乎看了一眼瘦猴，同时她的手中弹射出一道白光打到将关的门上，力度之大震得门板发出牙酸的木裂声，关门的结巴姐姐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只听斗笠女子笑嘻嘻说：“一片金叶子。文牒要快！急用！”结巴姐姐一听金叶子，哗啦打开门，勾勾的去拔金叶子，妇人家又有多少力气，急得她手脚并用，喊胖结巴一起，这才拽出来。
妇人手捧金叶子，左看右看又对着太阳看看，笑得连个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把金叶子揣到怀使劲掖掖，三步并两步走到外门，招呼燕如娇进来，她嘴里囔：“俺男人办文牒靠谱！保进城！”
边说着就要去拉人，似是想起门上的裂缝，她的手在空中一顿，向下拉起猴，“你快带着你的兄弟们回去吧！大妹子在俺这还有事。”说着做了个撵鸡的手势，催促他们快走。
瘦猴巴不得快点走，人已经送到了，万一姑奶奶秋后算账，想起自己调戏的话儿....转头就要往树林里钻。
“等等！”催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瘦猴僵硬着身子转回来，低着头拜拜手问：“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把手伸出来。”
瘦猴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姑奶奶别砍x小人的贱手，小人再也不敢说那些腌臜的话了。”只听到咯咯咯的一阵笑声，眼前的地面上已经躺着了一个满满荷包包。
“拿着吧。”清脆的声音渐远，再抬头姑奶奶已经和结巴姐姐进了屋，马儿栓在门口甩着脑袋咴咴儿叫，口水甩了瘦猴一脸。
进了茅草屋，结巴姐姐让结巴去桌子上吃饭，晌午已过半个时辰，饭桌上还有些剩菜。结巴也不客气，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
结巴姐姐又引着燕如娇从后门出去，穿过一片密密的竹林，就见到被竹林与树林紧紧环抱的小屋，妇人轻叩木门，小声道：“当家的，来客人了。一片金叶子！加急！”
木门开了一道缝，人眼从缝中四处打量，确认安全后，一秀气的中年男人推开门，埋怨的对妇人道：“不是说过不要让客人来小屋，只在茅屋门口等着吗。”
妇人附在男人耳边小声说：“女客人会武功而且瘦猴非常害怕她，还给了金叶子呢！”说着在怀里摸了摸，掏出金叶子给男人看。
男人接过金叶子，用手细细抚摸叶子纹理，忌惮的打量着燕如娇说：“办文牒需要见到本人容貌。”
燕如娇道：“自然，先拓章，后画像。容我先梳洗。”又问:“几个时辰能办好。”
男人将金叶子纳进袖子里，站在门内侧，迎燕如娇进来，又示意妻回去，道：“写字摁章等步骤要一盏茶时间，画像半柱香。”
燕如娇仍站在门口向内看去，屋内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架，角落里还有一个上锁的木柜。书架上堆满了圣贤书，书桌上铺着一张白纸，各种笔或挂或摆。再不见其他坐椅。
男人也意识到这点，掩面咳嗽道：“平常无客人来此。我都是见了记下相貌隔天让客人拿文牒。”
“无妨，我正巧需要幽僻处梳洗。”燕如娇道，径直去林中僻静处坐下，细细倾听确无他人靠近后将斗笠摘下。
青翠竹林，素衣少女，娇颜更比盛夏红！真是个恣意美人，眉目含情，笑意常挂嘴角，眼底更多戏谑。
只见妙人取出一卷皮包展开放在腿上，又将剑横插-进竹中充当镜子，对着剑面在脸上涂涂抹抹，差不多一盏茶时间，剑面映着的已是一张普通的清秀女相，看不出原先模样。
“女侠？”办文牒的先生在竹林中低声呼喊，四处张望下看见绰绰竹林中走出一女子，身影袅袅，近看面容却十分普通。
“先生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画成吗？”那女子眉目含笑，嘴角上扬将普通的面貌染的娇艳几分。
“是。是。”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屋内。
在等待中，燕如娇拿起书架中的《五湖谈》随手翻看，正巧翻到入城文牒一节，上写：“盛元十三年，上令人撰写江湖集，天下武林人士尽记录在册，并令七大门派带领其他小门小派逐年完善。所有武林人士应尽在册中，不在册内，即为逆贼，共诛之。
同年，颁入城文牒令。命江湖人士各持一文牒，文牒上应记载生辰年月，户籍所在，所属门派，画像等，进入帮派势力范围外的城镇应按有本帮派以及其他帮派允许通行的刻-章，按照批示允许的日期停留在他帮势力范围内，逾期者，轰出城外....持假文牒者，斩！办假文牒者，斩！”
这武林真是与我小时大不相同了。燕如娇心想。
“姑娘，文牒办好了。”
“李师傅，谢过。”燕如娇接过文牒，笑着将另一片金叶子放到书桌上。反正是林掌门的，不心疼。
李师傅也不推脱，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没那么多虚礼，只问：“姑娘怎知鄙人姓甚。”燕如娇指指书的扉页。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个封面不同颜色的入城文牒，两者比较。
李师傅意识到这女子不仅识字，身份也十分神秘，心下的疑惑更深。但江湖上的异事多了，少问为妙。
燕如娇检查完毕，笑着道别后便一阵清风似的，翻飞踏竹而出，轻飘飘的点过茅屋顶，借力落到马背上，穿过树林直奔大道而去。
待到柞宁城，天色将暗，行人三三两两往城中走去，多是过往商客随镖而来。门口守城兵并几名丐帮巡哨。
燕如娇下马，牵着缰绳伴在一伙商人旁前行走至城门口。
“你，你，你，那个牵马的小娘子。”一个丐帮弟子叫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