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座江山都是这老人所打出来的,所以老人对其中所倾注的感情,自然不是常人所能够理解的,即便是放眼整个大朔王朝的文臣武将,哪怕是当年与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一帮同为从龙之臣的老家伙,都未必能够真正理解这老人都付出了什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是当年周王室一品将军岳鹏举的诗文,作为一个并不太纯粹的沙场儒将,寒主极为喜欢,老人并非是食古不化之人,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哪怕是对于这个国家的感情再深,该到自己退居幕后,让新人上位的事情,老人也乐的去做,他也心甘情愿的去给后来人做铺路石,只是,到目前为止,整个大朔王朝,还真的没有出现过能够真正如他这般,统领三军如指臂使的人出现,否则,老人早就乐得颐养天年,岂会在五十天命之身拖着这一副残躯东奔西走?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话不假,可是以寒主的眼光,还真的没有出现那样这正能够接替他的人,自己当年做大将军的时候,兴许是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但是终归目光还不是太长远,一旦与自己活着唐庆之这类经历过春秋战火洗礼的老家伙对上,不死也是半残,所以为了王朝的长治久安,老人不得不做一做恶人,压一压后来者。
只是没有想到,此举竟然得罪了许多人,这才让唐庆之那些在他看来粗鄙不堪不登大雅之堂的离间之计成功了。
寒主有时候不是没有想过,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种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江山才不过短短的几十年,难道就要走到末路?这种事情他绝对接受不了,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寒主东奔西走,一路来到了这天高地远的漠北平原。
心中正想着这些,老人似乎是忘了那黑衣少女的存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个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的姑娘,似乎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黑衣少
女接过老人当时候抛过来的面饼的时候就心有不喜,放在鼻尖上轻轻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古怪味道,又轻轻捏了捏,只觉坚实非常,心中便更是老大的不高兴,这么硬的东西要怎么吃?无奈是腹中饥肠辘辘,实在是痛苦难忍,陆七天终于还是咬咬牙,决定忍受,接过撕下一块面饼放进嘴中的时候,简直就咀嚼不动,反而弄得腮帮子和鬓角很痛。
本来就汗流浃背,满头大汗的少女登时怒火中烧,将那面饼狠狠地扔向老人,怒道:“该死的,你这老家伙莫非是戏弄本姑娘不成,如此难吃的东西便是我家喂养的狗都不吃,你却将这东西给我吃,怎么,看本姑娘孤零零一个人好欺负的不成。”
这少女气势凌人,大火的模样更是难以形容,只见她双手插在腰间,嘟囔着嘴说着恶毒的语言,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物。
那粗面饼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刚好落在了寒主的头顶,砸了一下之后就落在了寒主的脚边,将老人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老人回过神,看了一眼少女怒目相向的模样,轻声笑了笑,以老人几十年纵横沙场的心境,还不至于被这样一个小小姑娘坏了心境动火,只是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面饼,犹豫了一下,还是拾起来,将上面粘上的的沙粒拍掉,重新放回包裹之中,站起身准备离开。
若是在家族之中,一旦自己发火,无论是下人还是自己兄长都是战战兢兢,笑脸相迎,恨不得剖开心来对待她,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无视过她,陆七天小脸涨得通红,觉得对方根本就是瞧不起自己,愤怒喊道:“喂,老头,你莫非是聋子哑巴不成?本姑娘与你说话为何不搭理我,你的面饼如此难吃,可是故意戏弄我?”
寒主没有说话,只是迈着步子往前走,头也未回。
陆七天顿时觉得很是难看,从小打到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她孩子气的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狠狠抛向老人,冷声道:“老家
伙,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完了,今天把话说清楚,否则你别想离开这里了。”
那砂子乃是漠北平原的土壤,因为此地乃是雍槊两座王朝的交汇之地,常年处于征战杀伐之中,被血水浸染之后又遭遇烈日暴晒,长此以往累积下来,慢慢形成了沙漠,这砂子之中有着极为浓郁的血腥味道,入手的第一触感是干燥,但紧接着便是能够感觉格外粘稠的感觉,就像是血块被握在手中一般。
寒主几次三番容忍,此时却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身后那个格外不讲道理的少女,轻声说道:“姑娘,面饼是你问我要得,不好吃你便不吃又没人逼着你,小老儿惹不起你难道还躲不起你?”
少女闻言一怔,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勃然大怒,说道:“你这是在找死!”
寒主说道:“小老儿要找的东西很多,但唯独不会找死,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念在你不谙世事,不寻你麻烦,你若是饿了,那张面饼还是给你,若是不愿意吃就离我远远的,否则,若是有了什么麻烦,这荒原百里,可没人救得了你。”
老人说到最后,和颜悦色的模样早已变得,那久经战场累积下来的杀伐之气一时间释放出来,连少女都被惊得连连后退,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像一个少女一般开始畏惧,紧张的望了一样四周,发现空荡荡的并无一人,这才想起此时的自己可是从家族之中逃出来的,这里并不比家中,可没人会让着她,更何况是漠北平原这样的一个乱民集聚之地。
然而这少女心气儿极高,似乎是对于自己如此反应感到羞愧,又想起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又能有几分力气,胆子顿时变得打了起来,气哼哼道:“幺,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胡说大话,再过个两三年,我看您这样的老家伙都该进棺材板之中了,却还在这里胡说大话,怎么,吓唬我嘛,要是真把姑娘惹急了,将你老家伙大卸八
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言语已经是最大的挑衅了,任是涵养再高的人都难免动了真火,更何况是寒主这般曾经统帅过千军万马的开国将领,上位者嚣张气焰他根本就不缺少,只是这些年心灰意冷之下,丢却了大半,但是寒主此刻动了真怒,那股子气势登时也爆发出来了。
寒主霍然回头,双目如电一般,冷冷盯向少女,他放下跨在肩上的包裹,一步步走上前,冰冷的声音从他的嘴中一个个的蹦出来,就像是寒冰一般。
“你当真是在找死?”
这话像是疑问,但更是肯定的语气。
少女如遭雷击,心惊胆战之下口不能言,要知道女子在男人面前,天生便占据弱势,无论女人有多么的强势,一旦男人真正的发起火来,再强的女人,也是要心生畏惧的,无论这个男人有多么的老。
少女也不知道是耗费了多大的心神才终于从那股子杀伐冷冽的气势之下挣脱出来,心中气焰登时消去大半,后退了几步,说道:“你要干什么?你可知道本姑娘是谁?”
寒主冷冷说道:“对于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来说,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把你杀了,记住这一点,到了地下也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陆七天后退了几步,颤声道:“老家伙,你不要逼我。”
寒主冷笑,说道:“怎么,这个时候知道怂了?晚了。”
话音刚刚落下,寒主出手如电,一拳轰出,带着凛冽的劲风,拳头在空间之中划出阵阵音爆之声,陡然轰在了少女的小腹上,少女身形一震,面露痛苦之色,如虾一般弓住了身体,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寒主侧身避过,一拳收回却又化而为掌,带着厚重老茧的指尖刺向少女膻中穴方位,紧接着手指完全,以四根手指的关节部位重重撞在了少女身上,紧接着再次化为一拳,接连四次重击,并且全部攻击的都是人体的死穴与脆弱部位。
这老人显然是究竟杀伐之人,一
出手便是攻敌之最薄弱处,且势如破竹并没有丝毫的停顿,不过转瞬之间,那方才气焰嚣张的少女便是如一根断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倒在这漠北平原之山动弹不得了。
顷刻之间使出的手段乃是寒主军中所学,作为一个武道大宗师,寒主自然不屑于对一个少女用上玄气,只不过是手法封住了少女的下丹田,使得小腹之中的玄气没有办法提取出来,如此一来,便如同寻常之人罢了,而第二招叠指手法,先是用指尖点在后者死穴之上,封住了穴道,然后在用指关节狠狠一撞,便是相当于一根木桩被楔在地上,木桩的头部很尖,便是极为容易使得力量能够更好钻入地下,而紧接着再在后面加上许多力道,木桩便能够越陷越深,从而达到定桩的效果。
这乃是寒主的独门绝技,当年便是凭借着这定桩六十四手,与大雍王朝第一名将唐庆之斗了个旗鼓相当。
对于他们这样的顶尖名将来说,除了自身深谙行军布阵之纲要,还要懂得许多阵法,更是要能够敏锐的把握住每一步战机,能够料敌之先机,正奇合一,方为兵之大家。
定桩六十四手,当年独步军中。
那个从天启宗门下山,以正奇合一的兵法加之镇西王唐庆之从中辅佐旁敲侧击,寒主虽然在那一仗中败了,但大朔王朝的军队却并未露出太多败军之相,只是后来在被当朝国君以十四道金牌召回以后,大朔王朝军队才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败了。
所以,大朔王朝之败局并非是因为寒主,而是后主无道所致。
当年军中,天启宗门下山的黑袍军师曾经见过寒主用过这定桩六十四手,惊叹曰神乎其技,这老人恐怕是他生平仅见,能够在沙场庙堂江湖都有着不俗实力之人。
寒主,本名夜孤寒。
大雍朝兵马大元帅唐庆之谓之一生最大的敌人与朋友!
而此时,这老人便孤身一身出现在了这偌大漠北平原之中,以一种新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