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地,就在老人将死之时,左飞骤然之间得了造化。
而陈白帝南下之路,已然到了凤鸣大关,这凤鸣关外便是南域之极尽之处。
南域地处中州之南,位列六域之一,在其域上北处,有一条连绵山脉如巨剑一般,将其一分为二,隔绝了南北两片世界,其山蜿蜒似伏龙,极具腾空之势,甚为壮观,故而又有地龙之山的美誉。世人皆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地龙山上终年紫气环绕,灵气十足,相传南域方外宗门修士尽汇于此山之后,便也大大坐实了地龙山中有仙人之名,只是因为某个一山一海特立独行的存在,细微处难免有些不尽如是。
南域之上本有七国纷争,却最终衍为两大国东西割据,一为南昭临海建国居东,一为流云依山屹立处西,南昭流云并吞五国气运,为百年来最强两国,其国战最是汹涌,战火连天死伤无数。
数百年前,南昭只是毗邻南海畔上的一小国,处境尴尬,在七国纷争之中,国势愈是衰微。太祖皇帝雄才大略,不甘一国就此沉寂,便用千金购买马骨,欲得名士治国谋沙场,却一连数月未果,后来终于有一人于朝时入宫,却是个道士模样,这人不但生的模样丑陋,且行事粗鄙,在大殿之上当众拖鞋
抠脚,臭味熏天。
太祖皇帝不以为意,亲身下殿求以指点,那道士却不领情,愈发肆无忌惮,竟让太祖为其穿鞋,当时满殿朝臣尽皆跪地,称九五之尊万不可自轻,太祖却只是一笑,只言若能定国安邦,便是供奉如父又如何,一干王公大臣伏地而哭。穿鞋之后,那道士站起,不再为难,称其从天启而来,觅身兼气运之人,留下十四字后便自离去。
那十四字是“暮朝第沉凛风起,游龙浅滩腾空时”,彼时正值六月酷暑,却无端下了大雪,雪絮倾斜成线,直指南海,海上结了三尺厚的冰面,太祖心有所得,便踏冰而行,机缘使然之下,见到了海上之山。只因身在山中,不知山之模样,但退出冰面,山更无所见,不过在此之后,太祖算无遗策,每战不论战果大小,必定取胜。
后来南昭终于从一小国开始稳住,大局渐成,其间虽几经风险,却已无衰落之势,藉着这份香火情,再加上几位皇帝励精图治,终于有了如今的局面,而太祖皇帝在驾崩之前,写下遗诏,立天启为国门,一直沿袭至今。
这百年间,七国纷争最终只衍为两大国间盛战,天启始终未现于世间,世间人也从不知有此国门存在,不过就在二十五年前,也就是国号
尚为天元的第三十三年,本该被立为新帝的皇四子无端痴傻,消失在偌大皇城之中,时年先帝重病缠身,已无多少时日,不惜耗一国之力也要找到皇四子,最后却发现四子竟入了那一海一山上的天启,先帝也就不再过问。
天元三十五年,皇九子继位,更年号为祥符,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天启才真正出现在世人眼中,此后每隔两年,玄门面世而开,相继有人入此门得遇造化,而十五年前那场浩大国战,南昭岌岌可危,也正是那位出自天启的黑袍军师与当今镇西王联手力挽狂澜,才化解了危机,只是此事少有人知,只因又牵扯出另外一桩秘事来。
时年那场璀璨国战,黑云压城,南昭关线岌岌可危。时任征西兵马大元帅的唐庆之使此关后撤进入关后第二道防线,借助乱石谷地形,会和南北连立三座城池打一场拉锯战,雪球越滚越大,耗时一年有余。而后便有那位横空出世的黑袍军师一骑东至,在此基础上,借助时节雾气,以草木为兵,兵渡长陵道。
唐庆之不顾诸将反对,打破原先行兵部署,起三十万军为声势,笔走龙蛇,八万军主动出击,协调配合,最终断敌粮草。其后一年,黑袍军师接管三万兵马,数出奇兵,以粮草诸
事为诱,用正合奇胜战法分割包围敌军,加以痛歼,最终战于下马坡,结束了这场长达两年之久的国战。
此一战之后,流云元气大伤,黑袍军师不知所踪,只留下一页军事布防阵图,大元帅唐庆之观后,数次感叹:天之造化,吾不如也,之后便弃了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之念,加固国防。布防阵图之中有一言:边关二道防线为重中之重,切不可轻易退却,乱石谷之后有阁道三十里,山中断处壁高千刃,天开一线,可垒石为关,以为屏障,其周边连绵三座城池,于布兵虽有利,亦可据险而守,再铸山脉,后起两座大城,接连五座军镇,以为天成。
兵马大元帅唐庆之以此为准,十余年间逐步完成布防,成后,西线如铜墙铁壁,几无破绽,而那座焕然一新的边关也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凤鸣。
曾有人于酒醉之后问此二字为何意,当时已是南昭军方实至名归第一人的唐庆之追忆说:“龙吟虎啸凤鸣,皆为惊天,军师一战成名却无几人知,便以此关为念,示以两国之兵。”
此后不久,唐庆之加封镇西王,镇守边关。
时已渐入暮时——
黄昏中昏光已死,体宽如树干的大毫锥笔蘸着添水的精致泼墨涂抹整片荒原,墨渍落在地上,
晦暗化开的到处都是,切断一门清的光线,只余下些微末焦距,陈白帝正行在下马坡中,步履匆匆,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自当年那场国战结束后,南域终于迎来久违的十余年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只深埋在深渊之中,一旦风起,便是风波再起。
南域终归还是混乱。
如果要在整个南域寻找一个最混乱之地,下马坡即便不能高居榜首,也足可位列前五:此地很早之前是片未曾完全荒漠化的沙漠,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因为地处两大国夹缝之中最微妙的一点,战事的最终走向大都会定基在此处,而基于战事行兵布阵的需要,再加上常年的血水浸润,下马坡十分违和的渐渐成了一片荒原,但却足够阴森。
而两国之间许是存在着某些难以理解的默契,大概也觉得距离会产生美感,故而都未出兵占领此处,东西遥遥相对,因此,倒给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人留下了生存之地。
只是下马坡环境太过恶劣,每年初始,都会由北方山间缺口涌来一阵苦寒之气,而过不了数月,南海之中炽热的海风便会折而北上,两股冷热之气在半空交错,就有连绵雨落,只是几日放晴,血气极盛,因而能够且敢于生存在此地的,不是大奸大恶,便是有大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