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荣在前面领路,边走边说道:“陛下年幼,奴婢们平日里尽心伺候陛下,陛下也体恤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仁善宽厚,奴婢很是感激。”
说话的功夫,明德殿就到了。
殿门闭着,何荣与站在廊下的太监说道:“南翊侯到了,还请公公进去与陛下通传一声。”
明德殿内传来一阵说话声,紧接着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了,年迈的谢春芳站在殿门口,见到赵清珵站在廊下似是有些震惊,他看向了何荣,何荣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谢春芳眼底的疑虑一闪而过,他看了一眼寂静的内殿,很快便想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微微笑了笑,躬身道:“奴婢见过南翊侯,奴婢久居深宫,不曾与宫外有消息往来,竟连南翊侯何时回望都的都不晓得。”
“当真是罪过罪过,奴婢向南翊侯赔罪,还请南翊侯切勿怪罪。”
赵清珵虚虚扶住了谢春芳,“公公何出此言,本侯今日进宫,公公不就知晓本侯归都的消息了,本侯与公公,来日方长。”
谢春芳‘哎’了一声,颤颤巍巍迎着赵清珵进了明德殿。
殿内太监宫女安静地站在角落中,偌
大一个明德殿没有一丁点声响,从前章平帝在世时是明德殿内是冷寂,如今靖祯帝在位,明德殿内却是一片死寂。
若不是内殿屏风处人影晃动,殿内静的好似没有活人。
杵在角落中的宫女太监全都低着头,神情冷漠,赵清珵有一种感觉,他一脚踏进殿内,就好似有无数双眼睛落在了他身上,被监视,被探究。
很难想象靖祯帝每日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更何况靖祯帝还这样年幼,正是一个稚子最活泼、最好动的年纪,却日日夜夜被困在了如此死寂的明德殿。
“陛下,南翊侯到了。”
“让他进来面见我……面见朕。”里头传来一阵清亮的声音。
赵清珵跪在地上,扬声道:“臣赵清珵见过陛下。”
“谢公公,您让大家都出去吧。”
“陛下,奴婢们伺候陛下,不敢懈怠……”谢春芳正准备出言劝阻,靖祯帝便沉着嗓音道:“这是朕的吩咐!”
“奴婢遵旨。”
靖祯帝都这样说了,谢春芳只得毕恭毕敬地退下,顺带着将殿内的宫女太监全都带了出去,偌大一个明德殿只剩了赵清珵与靖祯帝两个人,未得靖祯帝的吩咐,赵清珵
便始终跪在地上。
冰冷的石板被他跪的逐渐发热,殿内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赵清珵听着水滴声心底一片沉静。
这是一个年幼、却掌握着北周最至高无上权利之人,赵清珵想不到坐在屏风后面的是怎样一个人。
亦或者,赵清珵想不到权利会让这个稚子小儿变成怎样的一个人。
赵清珵足足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屏风后面终于传来了动静,靖祯帝清了清嗓子,“南翊侯,你进来见我。”
“臣遵旨。”
赵清珵揉着膝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年轻的靖祯帝还没有习惯这把龙椅,尽管他在赵清珵面前故作老成,但一句‘我’便出卖了靖祯帝的所有的底气不足。
“南翊侯,我总是能够听人说起你。”
“臣偏安一隅,岭南与望都相隔千里,臣何德何能能够惊扰陛下。”
靖祯帝穿着宽大的龙袍,头戴十二琉冠帽,摇晃的珠帘遮挡住了靖祯帝充满稚气的脸,但珠帘挡不住靖祯帝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天真,只见靖祯帝伸手拨开珠帘,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赵清珵,靖祯帝的面容干净,一双眼睛剔透的就像是琉璃珠子,肉肉的双颊鼓着,他
嘟着嘴忘了赵清珵许久,然后一脸不解:“为什么他们都把你形容成吃人的妖怪?”
“南翊侯你分明长得像天上的神仙。”靖祯帝从龙椅上跳了下来,他一个没站稳,踉跄差点摔到,提着龙袍走到了赵清珵身边,仰头,吩咐道:“你蹲下来一些。”
赵清珵蹲下身子,好让靖祯帝能够直视自己。
“真讨厌。”靖祯帝伸手拨着珠帘,嘟嚷到:“我不喜欢穿这身衣服,也不喜欢带着冠帽,可是母后每次看到我,都要让我端正仪态,说我是天下之主,需要坐立得体。”靖祯帝看着赵清珵,“母后说你是坏人,说你们这些封王对我不恭敬,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们赶出明德殿。”
赵清珵轻声道:“微臣不敢。”
“那你们什么时候把我赶走呢?”靖祯帝小声呢喃。
赵清珵眉头微皱,他正准备说些什么,靖祯帝又开口了:“南翊侯,为什么你们都想做皇帝?做皇帝有什么好呢?我被关在明德殿中,皇宫这么大,可我却哪里都没有去过。”年幼的小皇帝天真而又好奇地望着赵清珵:“南翊侯,你告诉我,你想做皇帝吗?”
靖祯帝的神情单纯,
赵清珵蹲在他面前,点头,又摇头。
靖祯帝扯着嘴巴笑了出来,他挠了挠赵清珵的脑袋,“你想做皇帝,又不想做皇帝,南翊侯你可真奇怪。”
“陛下是仁君,微臣今日见陛下,只希望陛下能够龙体安康,来日执掌天下,护佑万民苍生。”
靖祯帝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做皇帝,我也不喜欢做皇帝。南翊侯,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有母亲,我的母亲在滦州,可是我来了望都,那些人一定要我跪在太后娘娘面前喊母后,太后不是我的母亲,但我不喊她母后就会死。”靖祯帝的嗓音纯粹,“南翊侯,我不想做皇帝,但我也不想死。谢公公说你是一个聪明人,所以我想见见你,你教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不当皇帝,还能活下来。”
靖祯帝才十岁,生死就成了摆在他面前的抉择。
任凭赵清珵有多巧舌如簧,此时此刻他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蒙如果不是皇帝,他将会是滦州富贵一生的王爷。
可他如今被架在了这把龙椅之上,他只能茫然地求助赵清珵,问他,自己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赵清珵生涩艰难地问道:“陛下为何如此相信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