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人，本侯没有听错的话，你拿麟都百姓威胁我？”
“下官不敢。”卢典连忙摇头，“只是下官以为，南翊侯出身麟都，来日若想在朝堂之上大有作为，事关麟都安定，侯爷应当会比其他人更加上心才是……”
赵清珵一声轻笑，他手中捧着暖炉，轻声细语：“卢大人，本侯为何想要在朝堂上大有作为？本侯乃赵氏子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皆为陛下子民，在朝乃是替陛下分忧，大人这番话，可见说的不对。”
听着赵清珵这番话，卢典在心里骂娘，但却还要毕恭毕敬地应着。
此前他不想处理戚筠一案，想方设法躲着李聿，今时今日赵清珵故意晾着他，便是他活该。
但为了跪在大理寺跟前的麟都百姓，卢典不得不求到赵清珵的头上来。
赵清珵是赵霆独子，能够安抚好这些闹事的麟都百姓的人，只有赵清珵。
“南翊侯……虽说大理寺断天下案，可到底还要看内阁的意思，您就体谅下官不易，劳烦您出面说服跪在大理寺前的麟都百姓，您也说如今天寒地冻，这要是闹出人命……”卢典皱着一张脸，若是赵清珵眼下肯点头，就算是让他对着李聿喊一声爷爷他都愿意。
“润安可回来了？”
赵清珵听卢典说完，将侯在外室的芸娘喊了进来，芸娘点头，“公子半个时辰前从刑部回来了，眼下正在书房喝茶，可要奴婢将公
子唤来？”
赵清珵笑着看向卢典，“卢大人近日与润安闹得不愉快，还是不让他来了吧，大人您说是与不是？”
这笑看着瘆人，卢典后背冒汗，只觉得这厅子里的碳火烧得实在是旺。
他搓着手掌，面上一副心虚，“下官哪里就与少将军闹得不愉快了，全是外头人瞎传，侯爷万万不可当真才是！”
“既然如此，那本侯便让润安过来再喝一盏茶了？”
“是是是，万事都有侯爷做主便是。”
李聿盯着一头风雪踏进了正厅，肩膀上的落雪顷刻间化作了滴落的水流，芸娘递给他了一方帕子，李聿三两下擦拭了一番，冷着脸走到了赵清珵身边。
搬过来一条椅子，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眉眼桀骜，满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呦，这不是大理寺卿卢典卢大人吗？贵人事忙，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怎么，大理寺这两日没有案子办了？还是说没有接到御史台弹劾我的案子，大人怎么不继续查我了呢？”李聿的语气嘲讽，一连串的话语蹦出来，卢典只觉得这是在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少将军还真是……快人快语，快人快语哈。”卢典装作没听懂话里头的嘲讽，扯着老脸赔笑。
“卢大人，我当你是个聪明人，在这里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我却不知你还是个厚脸皮。”
也是李聿活该被御史台弹劾，就他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根本没几句能让人听的舒坦。
“今日我就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卢典，你想要润鹤出面替你摆平跪在大理寺前的那些麟都百姓，那你就给我一个准信，戚筠的案子，到底该怎么办！”
“人在刑部大牢，你大理寺静悄悄的什么也不查，怎么，难道是想留着戚筠在刑部过年不成？卢典，我这话你若听不明白，那我就再问得清楚一些，皇后娘娘到底允诺了你什么，一桩案子拿在手上硬是什么也不查。”李聿脸色摆的凶，笑眯眯的赵清珵也变得神情冷冽，卢典对着一只狡猾的狐狸和凶狠的狼，额头上满是冷汗。
“依少将军的意思……”
“什么叫做以我的意思？”李聿哼了一声，“这些日子我也算是读了不少律法，咱们啊，要依照北周的律法来办案。”
“依照北周律法，戚筠其罪当诛。”
“辽东党羽革职流放，其余九族……”
“少将军！”卢典神色大变，生怕这祖宗说出诛九族的混账话来，虽说天子犯法与百姓同罪，可放眼古今，谁敢真的把律法摆到皇亲国戚跟前去？
“九族该如何判罪便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了，可戚筠勾结外族构陷前任麟王，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卢大人，您说呢？”
李聿不是没脑子，他怎么会想不到戚筠犯的罪会牵连整个辽东。
言尽于此，他起身，目光沉沉地望着卢典，“卢大人，我是戚筠之子，我父是北周的罪人，我自会卸甲来大理寺认罪，跪在大
理寺前的麟都百姓要的不过是这样一个交代。你我若定下君子之约，你开堂受审戚筠那日，便是我李聿关押刑部之时。”
戚筠是辽东大将，执掌辽东多年，他与鞑靼勾结不清，百姓不会只认他一个人的罪，民间流言只会越传越广，谣言之下辽东不可能落得一个清白干净。
今日李聿便是在用他一个人的清白，换辽东的干净。
李聿先蹚进这趟浑水，来日北周百姓议论戚筠，只会谈论这对父子究竟关系如何，李聿身为其子究竟有没有为他勾结鞑靼做出方便之举，就算李聿这辈子都洗不干净身上的脏水，他也认了。
听李聿这样说，卢典沉默过后只剩一声长叹。
他不明白，李聿为何要对他老子苦苦相逼，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父子。
做老子的对儿子视若陌路，做儿子的一心想要老子去死。
卢典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麟都百姓聚集大理寺后没几天，辽东传来消息，威北侯李震不日便将动身入望都，脱甲领罪。
何罪之有？
戚筠乃他一手提拔的将领，如今戚筠涉嫌勾结外族，李震自是责无旁贷。
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没有人能够想到李震真的会因为戚筠而主动入望都，毕竟在这之前，李震已经有几十年未曾离开过辽东了。
手握重兵的李震根本不可能轻易离开辽东，他一旦离开了封地，朝堂之上便会有无数弹劾他的折子飞进
明德殿，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只要李震离开辽东，这些罪名便能轻而易举地扣在他身上。
威北侯是北周的传说，李震执掌辽东几十年，就像一头雄壮的头狼镇守东境，他让鞑靼闻风丧当，也让北周百姓又敬又怕。
李聿在望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李震请旨入都简直就像是往干柴上浇油，隆冬时节的望都却有着堪比夏日的躁动，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李府、大理寺、以及内阁。
“内阁无足轻重，此事于袁庭而言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他所考量的只有一点，那便是内阁如何做才能让望都得到最大程度的平衡。”
“之前袁庭不愿因为戚筠与朝臣相悖，如今外祖亲来望都，内阁便该考量辽东在其中的分量。”卢典没说错，赵清珵虽然没有上朝，但却朝局了若指掌。
李聿自从听闻辽东来信李震要亲自来一趟望都后便始终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怎么，难不成你还怕外祖见面了打你不成？”
“外祖年岁已高，从前因为戚筠披甲上阵，如今又是因为他来望都，我只是觉得戚筠实在可恨，辽东有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概不仅仅是因为辽东有戚筠是奇耻大辱，更因为这是他老子。
赵清珵多了解李聿，了解他明面上的桀骜与难驯，也了解他骨子里的清高与自傲，他有多崇拜威震一方的外祖和数十年如一日甘愿驻守荒凉之地的霜花阙，今时今日就有多怨憎戚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