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哼哼唧唧，说着自己好委屈。
谁敢想在外头提着人头横跨辽东边境线凶神恶煞的阎罗王私底下撒娇卖乖样样都来呢？
“你收到赵沐霖的信了？”
李聿拱了拱脑袋，他坐在石凳上，正好能够抱住赵清珵的腰，喷薄的小臂肌肉昭示着少年人的强悍的力量，麦色的肌肤汗珠滚落，赵清珵感受着李聿的臂力，忍不住感慨，润安拥有着天生就属于辽东，天生就属于沙场的体魄。
李聿闷闷地嗯了一声。
赵清珵没有问他为何要往麟都送信，是何原因他们两人心知肚明，赵清珵只是一下接着一下慢吞吞地抚摸着李聿乱糟糟的发，以示安慰。
赵沐霖办事快，没两天功夫麟都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麟都百姓听闻前麟王造反案事关辽东，坊间民怨四起，甚至还有百姓联名上书，聚在麟都太守府前，高喊还麟王清白、还麟都清白。
麟都富庶，赵清珵之父在担任麟王时爱民如子，备受爱戴，当年麟王满门被抄，还是麟都百姓自发给麟王府惨死的人送葬，赵清珵一家在麟都的的好名声便成为了今时今日戚筠被关牢狱、广受麟都百姓讨伐的导火索。
朝廷可以对此案
坐视不理，李聿便将火把丢向了民间。
麟都闹得越凶，望都就无法稳坐高堂。
望都官员忌惮这个忌惮那个，不敢受理此案，李聿便让麟都百姓倒逼朝堂，让这些素日里自诩先天之忧而忧的文官被迫审理此案。
国都无城除了望都之外便是麟都最繁华热闹，如今麟都百姓在民间闹得纷纷扬扬，望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麟都太守迟建匆忙入都，带着麟都百姓的万民书去了袁府。
迟建是内阁的老熟人了，早在万庆年间他便与海之唤周小敬在翰林院共事，从万庆嘉历年间的风光无限到如今的老臣隐退，迟建急流勇退，在当年海之唤改革堪堪失败之际便自请调出了望都，去了麟都做太守，到如今一做便是近三十年。
他不仅仅是周小敬海之唤的老熟人，他还是赵清珵之父，前任麟王赵霆的老熟人。
自从赵霆从他父亲手上接过麟王这个位置开始，迟建便一直以麟都太守的身份辅佐他，麟都的富庶与安定，武离不了赵霆镇守城防，文离不了迟建治理一方，迟建与赵霆，既是辅佐的臣子与封王，也是相知几十年的至交好友。
当日赵霆死于风阙关，麟都风雨飘摇
，望都不止一次动过麟都的心思，全凭迟建以铁血手腕护住了赵霆留下来的一切，麟都的所有官员都免于那次危难，这里面迟建上下进行了多少周旋早就不足一提。
这些年为了避嫌，迟建始终没有与赵清珵有过任何往来，每年清明冬至，赵清珵无法回到麟都，都是迟建一个人去往麟都城外的孤山，替赵清珵对着漫山遍野的孤坟上一炷香。
迟建人进了袁府，信却送进了李府。
算起来，赵清珵也有好几年未曾见过迟建了，他将迟建的信丢进了香炉中，吩咐芸娘今夜多准备几个菜，晚些时候会有来客。
李府沉闷了这些日子，芸娘和石斛都快憋坏了，好容易府里要来客人，两个人立马张罗了起来，从前每日都有人去的饭厅都落满了灰尘，寂静的府邸登时热闹了起来，芸娘招呼着婢女在前后院忙活，石斛穿梭在厨房和前院，天还没黑，游廊下挂满了灯笼，轻柔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好似一汪静谧的清泉在缓缓流淌。
赵清珵带着石斛在府门前等候迟建，酉时天幕，一辆灰色的马车缓缓驶入长街口，莫名地，赵清珵有些紧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身
侧紧握，明明是冷寒的深秋，赵清珵愣是出了一手心的汗。
“侯爷，来了。”
棠伯不在，石斛也稳重了不少，学着从前棠伯是怎么招呼客人的，吩咐马房的人将马车从后门牵进去，然后毕恭毕敬地朝迟建行了个礼。
赵清珵站在台阶之上，在见到面容沧桑的迟建后，蓦得想起了当年在麟都，他也曾跟在父亲身侧，在麟王府的大门前等候这位与父亲交好的叔伯。
迟建虽然科举出生，但却有着习武之人的体魄，虽然与周小敬和海之唤一个年纪，可他站在人前，却是一副挺拔的身姿，全然没有老者的年迈沧桑，眼底的坚毅不输任何壮年人，迟建看着站在李府牌匾下的赵清珵，也有些眼热。
“迟叔。”
迟建大步走到了赵清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肩膀上没有什么肉，摸着硌手，迟建微微叹了叹气，响起前阵子他在辽东病重，死里逃生，如今正是养身子的时候，沉声道：“别站在风口上了，进去说话。”
说出口的话声若洪钟，石斛听后眼皮一跳，和站在边上的芸娘嘀咕道：“这位麟都太守，文官出生，看着竟有点我们辽东那边的脾气。”
厅子里头
传出来豪迈的笑声，在袁府憋了大半天，迟建都要渴死了，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是牛饮三大杯，赵清珵见状笑着说道：“阁老不至于这样小气，连口茶都不给迟叔您喝？”
“嚯，袁庭那个老头子……”迟建摆了摆手，他喝爽了，打了一个茶嗝，然后才骂骂咧咧地开口：“几年没见他，袁庭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怎么这么胆小怕事？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废物东西。”
迟建袁庭他们都是前后脚进的翰林院，如今都是北周的老人了，人前老神在在端的是一个居于上位的稳重威严，可私底下谈资论辈，谁也不肯服谁。迟建瞧不上袁庭唯唯诺诺中庸圆滑，袁庭觉得迟建没有半点文人风流，野蛮粗俗，在翰林院的时候迟建就和袁庭不对付，但碍于周小敬和海之唤两个人，他们还算是能够一起共事，如今一个在望都一个在麟都，当真是天王老子都劝和不了这两个人。
今日迟建去了袁府，这两人的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迟建要袁庭代表内阁给一个说法，戚筠这事在麟都都传开了，难不成望都打算一直这样掩饰太平？
迟建嘴巴都要说干了，就换来袁庭一句‘然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