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松开了赵清珵,让他自己站起来。
跪在地上的赵清珵踉跄起身,不过短短几步,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哭过、发泄过、被打碎,但依旧选择站起来。
这就是赵清珵的选择。
李聿一把将赵清珵拥入怀中,吻着他的头顶,一声轻叹:“润鹤,跨过去,什么也不要怕,跨过去,我一定会接住你。”
风中逐渐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李聿拥着赵清珵站在半人高的草场中,抬头就看见一队人朝他们疾驰而来,“李参将?”
原来是风阙关中的巡防兵,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出现在风阙关下后,立马派人探查。
李聿怎么也没想到,他计划中的带润鹤回辽东,第一个见的人竟然会是外祖父。
李震也没有想到,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外孙竟然真的敢把南翊侯带到自己跟前来,李聿带着人往议事厅去的时候风阙关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望着赵清珵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震惊。
有些脑子慢半拍的人还在小声嘀咕,“听说咱们少将军在望都就与这位南翊侯关系亲厚,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传闻,没成想是真的,南翊侯竟然都往咱
们辽东来了,可见所言非虚,咱们少将军与南翊侯还真是走得近哈……”
“你可少说点吧。”同行的将士翻了个白眼,让他闭嘴。
外头的话顺着没关紧的大门传了进来,李震穿着盔甲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李聿牵着赵清珵站在厅中,喊了一声‘外祖’,李震冷哼一声:“我没有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外孙。”
“润鹤,来,喊外祖。”李聿装作没听到,将赵清珵往前推了推。
赵清珵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威北侯’,在人前从容冷清的南翊侯到了辽东军营,竟也老实乖巧的不得了,李聿觉得有趣,他没有替赵清珵打圆场,就这样让李震晾着赵清珵。
“一声招呼不打就把人带来风阙关,李聿,我看你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这可不怪我啊,我没想带润鹤来风阙关呐!”
“放屁!传话的都说了,瞭望台早就注意到风阙关下有两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勾当,你不想来风阙关,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李聿嬉皮笑脸,“路过!路过!外祖,我这是与润鹤路过风阙关!”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李震身旁,如今他高大的身形已经能够
比得过李震了,只见他蹲下来,像小时候那样仰着头看着最敬重的外祖,“外祖,润鹤就站在你跟前,等你给你奉茶呢,你不理人算怎么回事。”
李震拿李聿没办法,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他总不可能真的把这个臭小子赶出家门,李震臭着一张脸,硬邦邦地看向赵清珵,“不是说奉茶吗,茶呢?”
“茶——茶在这呢!”
李聿快步走到赵清珵跟前,将自己倒好的茶盏放到他手上,然后将人推到了李震跟前,凑在赵清珵耳边轻声说道:“喊祖父呀。”
这一刻赵清珵好似从风阙关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听到了父亲母亲的一声‘润鹤’,赵清珵的双手有些颤抖,茶水有些满溢,他端的小心翼翼。
李震的面色依旧阴沉,只是在这一抹阴沉下赵清珵好似看到了无措。
赵清珵微微弓着身子,轻声说道:“威北侯,晚辈……晚辈虽然与李聿相识甚短,但李聿待我赤诚,我也必定如此待他,所言非虚,若敢有假,晚辈必定此生不得喜乐。”
说这一番话的赵清珵浑身颤抖,他的脑海中浮现着母亲、父亲的模样,阿姐好似也在笑着鼓励他,他失去了太多,
拥有的幸福与快乐这样少,李聿是他唯一想要永远抓住的一双手,他站在这里,心中却早已想过无数李震想要将他赶走的画面,唯一不敢想的就是能够喊他一声祖父。
“你是赵家人,这一声‘祖父’我若应下了,便是大逆不道,我只会应你这一次。”李震板着脸,但李聿却瞧出了老头的尴尬,他嘿嘿笑着,得到了李震的一个暴栗,“李聿是个混账,从小到大无法无天,他要把你带到我跟前、带到敏娘跟前,没人拦得住,敏娘愿意见你,是因为李聿说你很好,我愿意见你,是因为他宁愿受了李家的家法也不肯低头,你今日喊我一声祖父,我要你跟着李聿回辽东,你可愿意?”
李震目光灼灼,他注视着赵清珵,李聿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赵清珵原本如雷的心跳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目光镇定而冷静,“祖父,我不会离开李聿,也不会离开望都。这里是风阙关,是我父亲身死的地方,我不能说半个字的假话、”
“我与李聿从一开始便不是互相妥协的关系,李聿会回到辽东,因为这里是他翱翔的天地,我则会替他在望都永远留一个位置,李
聿与我说过,我是他的线。”赵清珵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还有些害羞,他微微低着头,不敢看李聿。
李聿听笑了,桀骜凶狠的眉眼满是得意,他朝李震挑了挑眉,意思老头你猜错了,润鹤与我就该是天生一对。
鹤鸟一生只会挑选一只鹤作为他们的伴侣。
从此无论飞得多远,都会回到属于他们的巢穴生儿育女。
赵清珵其实也好紧张,他的双手不断冒汗,明明右手都废了,可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垂在身侧两只手重若千斤。
厅内有那么片刻的沉默。
最后赵清珵就听见李震哼了一声,骂了一声‘臭小子’,也不知道在骂谁,然后挥挥手,“敏娘在家中等你们许久,回家去吧。”
李聿哎了一声,他牵着赵清珵大步往外走去,两个人的背影交织在傍晚的余晖下,风阙关的落日甚少这样柔和,就连天意都如此眷顾他们。
李震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听见小声的一句‘我好紧张’,然后就见到李聿这个臭小子飞快地啄了啄身旁人的侧脸,轻笑着哄道:“别人是丑媳妇见公婆,我们润鹤这么紧张,是因为什么?”
赵清珵面无表情:“回家见丈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