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位帝王愿意自己的天下盘踞着酣睡的雄狮。
李聿早就替赵清珵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自我放弃，放弃所谓的军心民意，他不想做受万民敬爱的大将军，他只想做替润鹤征战沙场的武夫。
李青山摇了摇头，“你啊……”
他不欲多说，只是一把握紧了缰绳，扬声道：“聿奴，比一场，看谁先跑到辽东和鞑靼交界的地方！”
这片草原养育出了天性好战的鞑靼人，也滋养着高大勇猛的辽东武士，辽东儿郎普遍要比中原人高大，这片土地充满生机，也充满了战火。
鞑靼频频来犯，每次都是鞑靼最精锐的勇士突然袭击营地，他们也不恋战，要么放火烧营地中的粮仓，要么将营地中的军备一劫而空，小规模的骚乱在整个边境线上蔓延，但他们却那这些神出鬼没的鞑靼人没有任何办法。
李震只好加强前线戒严，但与之而来的，便是要开始重用戚筠。
辽东能用的将才本就不多，卫兵营、金戈营、玄甲营、雄狮营、李家军五大营地都需要主将坐镇，总不可能前线战火频频，就将五大营地的将军抽调离开，这五大营地守卫着整个东境，轻易不得动
，前线需要有坐镇的将军。
李青山率领的李家军虽然是辽东最精锐的骑兵，但李家军毕竟镇守着北地关口，那是鞑靼铁蹄踏入辽东地界的第一道门户，李青山能够离开一天两天，但他不可能长久的不在李家军之中，前线需要主将，重用戚筠已是必须之势。
一整个三月和四月，李聿都耗在了卫兵营中，大刀阔斧的整顿军务，将孟梁架空得彻彻底底，军营中所有曾经和戚筠有所往来的人全都被他重罚赶出了军营，一时间所有人都对李聿充满惧怕，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雷霆手段，丝毫不顾及同袍之情，私底下大家都在猜测，少将军哪里是在整顿军队作风，这明明是和自己老子过不去，在断他老子的臂膀。
李家虽然作风强悍，但世代家风不外乎都是赏罚分明，在军中颇得人心，哪成想会冒出来一个睚眦必报铁血手段的李聿。
可偏偏李聿的身份在这里，来日他注定会成为辽东新的统率。
李聿手段越强硬不近人情，军营中反对他的声音便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念戚筠执掌军部时期柔和的手段。
但无论反对李聿的声音有多大，李聿的位置依旧
稳固。
实在是因为，他当真是天生的将才。
“十天前公子率领一百人夜追鞑靼人，一路追到了湎江边上，眼看就要过边境线了，公子身下的撕风疾驰如风快如闪电，身形如蛟长臂如龙，一把狼头刀被使得出神入化，瞬息间就割走了鞑靼勇士的头颅，那些鞑靼人见自己的勇士命丧公子刀下，全都冲上来与咱们辽东的将士厮打，嚯！痛快！湎江就成了他们的修罗场，阎罗地！鞑靼人全部死在了咱们辽东儿郎的刀下！”
这些话都是从辽东一路被南下的商队顺着冰封的江河带进望都的，如今坊间画舫流传的全都是辽东沙场上的见闻，李聿如同暗夜下的闪电，以强势不可阻挡之力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少将军今日又打胜战了，少将军今日又将鞑靼人打得屁滚尿流，少将军今日又以少胜多了，诸如此类络绎不绝。
百姓们最喜欢听奇闻异事，李聿在他们口中简直就成了拥有着三头六臂下凡的天神。
于勐在赵清珵面前绘声绘色地说着李聿在边关的情况，赵清珵听了只觉得好笑，“辽东军务每隔几日便会传进内阁，军务我倒是天天看，怎么没见像你说的
这样刺激惊险呢？”
“嗨，如今望都上下都牵挂着东境前线，如今望都说书的都不稀罕那些风月话本子了，一天到晚搭着台子讲辽东，卑职这不每日上朝都会路过积文巷，那里头热闹呢，说什么的都有，咱们公子都快被夸成北周第一大将了！”于勐说得眉飞色舞，只觉得有李聿在，想来边关战事必定会有彻底平息的那一日。
说道这里，于勐突然哎了一声，“咱们公子，还真是……”
他看了眼赵清珵，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清珵微微笑着，像是早已明了于勐接下来说的话，他浅笑着摇了摇头，“润安是在辽东长大的雄鹰，终有一日他会飞回属于他的那片天，被困在望都的鹰是飞不起来的，他还能飞得更高，他爷必须飞到最高的地方，成为辽东那片大地上的王。”
“只是侯爷您……”赵清珵这辈子是走不出望都了，他注定会留在望都，就像李聿注定会在辽东翱翔，如果命运如此，那他们便注定南北分离。
“华章，这话可别在润安面前说，我好不容易才将他哄去辽东。”
两个人谈完正事，便直接在院子里头用中饭。
望都漫长的冬日终于
过去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李聿还在陪赵清珵在风花雪月的望都城中赏花踏青，那棵有着百年寿命的流苏花开得犹如四月飞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肩头。
如今一晃眼，一个已经去了辽东沙场。
赵清珵坐在南客轩的庭院中，两只孔雀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站在院子中簌簌抖着羽毛，霄矜贵地站在树梢上，时不时屈尊纡贵地看一眼在院子中散步的两只孔雀，梳理着纯白的羽毛，抬头望向辽阔的天空，歪着脖子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在想念总是不归家的决。
李府没什么人，赵清珵便遣散了大半的下人，除了几个常用的小厮仆从，其他人全都回了李家在城郊的庄子，如今正是耕种时节，正好不用荒废了庄子上的田地。
赵清珵披着大氅，尽管已经开春了，但他还是比常人畏寒。
“咳咳咳。”赵清珵喝着热茶，咳得面色通红。
于勐拿出小本子，默默写到：侯爷昨夜药膳未曾暗示服下，今咳六声。
李聿离开前将芸娘和于勐收买得彻彻底底，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赵清珵少喝几顿药、少吃了几口饭，于勐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就等着李聿回来告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