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
“外甥见过姨母，今日宫宴姨母多有操劳，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殿内宫人全都退下了，李蓉沉着面容，全然没了往日的温柔，她从未用这样的神情与李聿说过话，在李聿面前她始终扮演着和蔼温柔的姨母，望都的尔虞我诈她从来都没让李聿参与过，李蓉没有想到，她摔得最狠的一个跟头，是自己的亲侄儿送来的。
明德殿事发那晚，李蓉的所有伪装都在李聿面前消失殆尽，如今他们两人之间卸下了伪装，李蓉再看李聿，只觉得从前会在跟前撒娇卖乖的外甥突然就长大了。
独当一面，掌控大局，丝毫不比任何人差。
“你如今很有出息，姨母在深宫都时常听说你在望都的壮举，润安，告诉姨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和赵清珵，到底想要做什么？”
“姨母，”李聿朝李蓉行礼问安，平淡问道：“外甥也想问姨母一句，这些年您在望都，又想做什么？辽东又想做什么？”
“放肆！”
李蓉用力拍着凤椅，沉声道：“如此妄言，哪里学来的规矩。”
“究竟是妄言还是真话，姨母心中比谁都清楚。”李
聿站的笔直，这是他第一回与李蓉谈起辽东，揭开伪装，皮下的那一层真实让人不忍直视，李聿躲避够久了，他今日站在李蓉面前，站在自己的亲姨母面前，只想求一个答案。
“姨母，戚筠做的那些事，您到底知道多少？当年风阙关下，戚筠率兵斩杀前麟王，其中是否有隐情？戚筠这些年在辽东与鞑靼的勾结，姨母，您到底知不知道！”
“李聿！”
哗啦——
一杯热茶泼到了李聿身上，李蓉气得面色赤红，她怒声道：“你口口声声质问的那个人，是你父亲！”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热茶从李聿桀骜的眉眼往下滴落，“戚筠在辽东胡作非为，祸乱军营，外祖父如今重掌辽东，姨母，戚筠是辽东的害群之马，您难道还要与他继续勾结吗？与狼共舞，到头来只会跌入无尽深渊，外祖若是知道这些年您与戚筠多有来往，姨母，您说外祖会做如何想？”
李蓉胸膛起伏，“够了，你如今位高权重，得了势，便在姨母跟前作威作福，姨母管不了你！走！你走！从今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外甥，你愿意与赵清珵搅和在一起你便去，你
这样嚣张狂傲，来日辽东必定会因为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李聿，你、你不要后悔！”
“姨母，不要后悔的是你与戚筠才对。”李聿的神情平静，他像是早就猜到了李蓉会暴跳如雷，也猜到了李蓉会口不择言与他断绝关系，李蓉越气得跳脚，越证明她和戚筠这些年做的事必定拿不到台面上来，李聿只觉得心寒。
他朝李蓉躬了躬身，“姨母，戚筠是辽东的罪人，您若对辽东还有眷恋，还请您再别与戚筠往来。戚筠在辽东勾结鞑靼，祖父早已有意将他架空，戚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祖父为人如何您也清楚，铁血正直，刚正不阿，这是一条绝路，姨母，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是李聿进望都以来，李蓉唯一一次冲他发火，亲缘关系这样紧密，又这样脆弱，脆弱到不过是一场动荡，就能够让疼爱自己的姨母翻脸不认人，李聿在离开长翎殿的时候神情平静，甚至在石瑞送他出宫的的时候还记得嘱咐她，让她伺候好姨母，姨母这些日子瞧着清减了不少。
可出了宫，李聿心中烦闷好似心头石块，压着他的一颗心不断下坠
。
姨母膝下无子，这些年一直把他当做半子来疼爱，李聿进望都，想家的时候就会进宫拜见姨母，姨母是他在望都唯一的亲人。
回了家，赵清珵知道李聿心中不好受，陪他在庭院中喝酒。
“润鹤，我在想，姨母与戚筠之间究竟有什么勾结？”李聿想不明白，或者说，他不敢想。
“昔年麟王造反，戚筠和姨母在这里面究竟做了什么？亦或者，此事有没有可能，就是我姨母一手策划的？只是，这是为什么？”
赵清珵沉默了片刻，前尘往事串联在一块，隐约拼凑出了一段不够完整的往事。
“我阿姐说，爹是追着鞑靼人的脚步一路往风阙关去的，或许……”赵清珵看了眼李聿，接下来准备说出口的话有些犹豫。
“你说吧。”李聿喝了口闷酒，“我没事。”
“戚筠他……与鞑靼有所联系，被我爹发现了，所以派人在暗地里去往东境探查消息，结果这事被戚大帅知道了，我爹是麟王，戚大帅动不了我爹，但这事若被捅开，出事的便是大帅，因而才有了后来的造反案，”说到这里，赵清珵突然想到造反案之后紧接着的便
是辽东在麟都发现了太子的密信，“我不知道这里面皇后娘娘是否出力，但我想，造反案过后皇后娘娘必定有所动作，想靠此案绊倒太子。”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密信案。”李聿沉声开口。
一切都对上了。
“皇后借着辽东在麟都发现的密信想要除掉太子，当年陛下的龙体已经欠佳，为了制衡朝局，他不可能让太子倒台，所以把我推出来，只要我一日没死，事态便会一日混乱。”赵清珵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制衡下的产物，章平帝若不是为了平衡皇后和太子，他必死无疑。
只要他活着，他就能成为两方的筹码，麟都那封似是而非的信就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赵清珵身上，再加上皇后想要将赵清珵收入麾下，章平帝更加能够借此让她松手放过赵昀。
这是属于帝王的制衡，每一条人命都不过是天平上的砝码，谁的分量重，谁就拥有说话的权利。
“或许还有一点，”赵清珵突然想到了，“我爹死在风阙关下，皇后娘娘未必就没有提前收到过消息，只是娘娘她也存了削王的心思……所以才默许戚大帅斩杀我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