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周开国到如今,一代一代的帝王传下来,望都从未被外力打破。
换句话来说,在望都的贵族宗亲眼中,只有章平帝的血脉,才配叫赵家人。
封王之所以无诏进不了望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留着章平帝的血,他们虽然姓赵,但却是望都的外人。
赵昀的身份就算再怎么卑贱,可他依旧是望都公认、且唯一公认的皇室子弟,望都多少百年清流人家,这些人世代侍奉的是赵昀的祖辈,他们喊的陛下是赵昀的父皇,他们只认章平帝的儿子。
所以赵昀笑赵清珵荒唐、笑赵清珵不自量力蚍蜉撼树。
他就算巴结上了内阁、巴结上了李聿,难道他还能将全望都的文臣武将全都巴结过去吗!
“赵清珵!”
赵昀高声喊住了他,“辽东、辽东、辽东……”声音渐渐轻了下来,赵昀自嘲一笑,转身再不看赵清珵一眼。
赵清珵猛地停住了步子,双手握拳,“当年辽东风阙关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内情。”
牢房内穿过一阵阴冷潮湿的风,风声呼啸,一片寂静。
赵昀没有回答他的话。
赵清珵也没有继续追问,当年真相究竟如何
,他会自己查清楚。
“望都的冬天,”赵昀背对着赵清珵,望着高墙上的小窗,轻声呢喃:“可真长啊。”
“望都冬天早就过去了。”赵清珵的嗓音冷冽,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脚步声渐远,最后耳畔只剩下凄厉呜咽的风声。
赵昀伸手捂住了脸,缓缓蹲在了地上。
望都的冬天,可真长啊。
赵昀在刑部被关了四个月,五月底,袁嵩出面,带着章平帝的口谕,将赵昀关去了锡山行宫,无内阁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探视赵昀,东宫上下全部收押刑部,侧妃全部陪同赵昀住进了行宫,出入不得自由,奴仆全部流放,至此,东宫大门紧闭,彻底没了往日的繁华与荣光。
在赵昀刚开始被关进刑部的时候其下党羽还在朝堂上为他奔走,到后来内阁放出来消息,这一次明德殿是动了真章,谁也救不了赵昀,昔日的太子党全都陷入沉寂,大难临头各自飞,再没有人敢开口为赵昀说些什么。
赵昀被关进了锡山行宫,但这不是结束。
内阁的清算,才刚开始。
六月初,整个望都都进入了漫长的雨季,夏日里的暴雨热烈而又持久,望都成了被泡
在水中都城,闷热,潮湿,湿漉漉的水汽在身上缠绕,庭院里头蛙声阵阵,青石板上爬满了青苔,放眼望去高耸的亭台楼阁被雾气笼罩着,看不真切。
“侯爷,指挥使来了。”
天气热,又多雨,李聿躲懒,称病好几天都没上朝了,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关心东宫,他一个兵部郎中两天没上朝,谁也顾不上。
谢承上门的时候赵清珵正好在南客轩中画画,这天也是奇怪,每日都是白日里晴空万里,到了黄昏时分便开始下着瓢泼大雨,夏日的午后南客轩中一片静谧,李聿躺在院子中的葡萄藤架下打瞌睡,手边放着一盏早就凉透了茶。
这样悠闲的午后,总会让人想起岭南的夏日。
桌案摆在不远处,赵清珵站在桌前,穿着一身靛青提花纹琵琶袖长袍,腰上挂着玉佩香囊,端的是列松如翠公子如玉,聊聊画了几笔,见躺在塌上的李聿闭上了眼睛,朝他丢了一颗小石子,咚的一声,李聿啧了一声,睁眼,“你这画都三天了,可我瞧着连张脸都没画出来。”
赵清珵执着竹扇走到李聿跟前,敲了敲他的肩膀,“此乃图意不图形。”
南客轩中的葡萄
架是年前赵清珵让府里头的花匠栽种的,原先他在停雀巷的小院中也有这样一院葡萄架,夏日里太阳落了山,躺在葡萄架下最是舒服,只可惜那院子被李聿死乞白赖要走了,不还回来。
头顶的葡萄架上已经开始冒小果子,青涩涩,也不知道会结出什么好果子。
李聿左腿曲在塌上,鞋早就被踢掉了,他一把将赵清珵拉到跟前,让出空位,大爷似的拍了拍,“热,扇扇风。”
正当李聿拉着赵清珵撒娇的功夫,他就听到了院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在赵清珵跟前李聿没个正行,可在人前李聿还是要端着少年将军的架子,他将手搭在了膝盖上,见谢承站在院门口,嗓音戏谑:“指挥使大忙人,怎么想到来寒舍了?”
李聿坐直了身子,赵清珵站起来,朝谢承微微一笑,“暑热正盛,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何要事么?”
谢承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快,润鹤,给我倒杯茶来。”
先前赵清珵在作画,院子里头没留下人,眼下来了客,芸娘便留在了院子中伺候茶水。
谢承连着喝了两大碗茶,才缓过来,一抹嘴巴:“嗨,这几个月
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方才去了一趟东宫,路过李府,想起好久没与你一块喝茶,进来讨口茶喝,不知有没有打扰你?”
这话说的有意思。
既然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会有空来李府寻赵清珵喝茶。
谢承把话说得坦坦荡荡,若是想多了还成了赵清珵多心,赵清珵伸手指着茶壶,“茶水管够。”
“让我看看这几天画出了什么玩意?”
李聿绕到了赵清珵身后,这几日赵清珵醉心于作画,还要逼着李聿一动不动地坐在跟前,磨人的要命,还不肯给李聿看到底画了什么,眼下李聿出其不意,一把抓过桌上的画纸,哑口无言。
“赵润鹤,你画了三天,就画了决?”
赵清珵谦逊一笑,没觉得有半分羞愧。
李聿故意插科打诨,就是不让谢承说正事。
谢承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三个人心眼加在一块都有八百个了,李聿闹够了赵清珵,坐下来,故意瞥了一眼谢承,似笑非笑:“指挥使大驾光临,难不成也是像其他人那样,来打探消息的?”
“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御前行走,需要打听什么消息。”
“此番登门,我是来恭喜侯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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