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
城隍庙中热闹，朝堂之上也热闹。
以赵昀为首的太子党在经历了几个月前的重创后，按理说应该是要短暂的沉寂消停才对，可这些人非但没有，还弄得愈发声势浩大，金銮殿上都敢公开和内阁呛声，六部官员稍有不如意的便能吵起来。
为了一件差事能够掰扯好几天，到头来事情办不好就算了，各部之间闹得还不愉快。
赵昀的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强势和激进告诉众人，他是北周的太子，朝堂之上他永远都会有说话的权利。
就连袁庭，赵昀都敢直接不给他面子。
伴随着赵昀在朝堂之上一日比一日的张扬，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对司礼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
这些后宫中的阉人本就是北周的意外。
历数前朝帝王，没有哪一任帝王在位时，司礼监会有如今这样空前绝后的权利，司礼监是拴在皇帝腿边的狗，北周的皇帝赐予了这些太监读书写字的资格，成立了司礼监，初衷是想让这些太监分担繁忙的政务。
可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下，司礼监逐渐成为了连接宫廷与前朝的机构，司礼监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批红权与票拟权，且他们还是距离帝王最近的
一批人。
内阁就算再怎么权倾朝野，也无法自由地出入宫廷，他们想要面见陛下还需要递交折子，但司礼监不用，这群太监伺候着皇帝的起居，他们说的话轻而易举就能传到皇帝耳中。
赵昀早就意识到了司礼监的可怕。
当李蓉通过掌控司礼监而踏进金銮殿的那一日开始，赵昀便深知，这群阉人，不能留。
终有一日他要铲掉这些阉人的根。
铲除他们，也是铲除李蓉的臂膀。
赵昀看清了内阁，这是一群自诩书生清流，但却没有脊梁的文臣，袁庭不会弄权，他能够以相对的公平公正站在朝堂之上，但除此之外，袁庭也没法做到更多。
赵昀曾经希望袁庭能够像一柄利刃，做能够刺穿北周阴霾的利刃，他手持利刃开天辟地。
但是袁庭做不到。
相反，袁庭还妄图将自己打造成属于内阁的傀儡。
三清阁坍塌案成了斩断赵昀与内阁的刀，赵昀终于明白，无论他在袁庭跟前、在内阁面前做多久的老实太子，内阁也永远不会和他一条心，密西空饷案给了赵昀错觉，北周文臣或许能够一条心，但北周文臣绝对、绝对不会和赵家人一条心。
他们只会在
权衡利弊之后，重新寻找一个更适合掌控的赵家人。
显然，赵昀已经在内阁这里出局了。
但这出局不是被迫的，这是赵昀主动的离开。
赵昀在经历了被内阁背刺、朝野上下众叛亲离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更加诡谲的路。
他要靠自己，走出一个新的天地。
一个只属于赵昀的天地。
“若赵昀真的选择这样做，我倒是真的佩服他了。”
赵清珵与李聿走在流苏树下，满枝头的白花胜雪，洋洋洒洒地飘着，落在了发梢，落在了肩头，落在了赵清珵持在手中慢悠悠扇着的小扇之上，他踮脚替李聿拂去了肩上的飘花，眼底一片温柔沉静。
“何出此言？”
果然是操心的命，就算头顶阳春落花，赵清珵想的也都是朝廷上的事情。
“内阁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摆布的太子，赵昀从一开始就不是内阁想要的赵昀，他伪装了这么久，如今一朝看破敢与内阁割席，勇气可嘉，比起从前人前温和人后睚眦必报的虚伪模样，敢作敢当倒是算那么回事了。”
这才是赵清珵想要的对手。
“我看他是经此一事走到绝路，山穷水尽后总会有新的感悟，要
不然这一遭岂不白费？内阁那一帮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袁庭中庸无能，其余的皆是伪善之辈，比起申公差远了。”李聿说话不客气，也不管那些老大人是不是半只脚进棺材了，言辞犀利毒辣。“申公这把年纪尚且能够在岭南助你改革，这帮人身居高位，却碌碌无为，一帮废物。”
“往上数三代，也出不了一个老师，端看袁庭都能做内阁首辅，就知道朝堂之上都是怎样一帮人了。”赵清珵倒是看得开，“从前我刚去三大营，整个三大营都找不出来一个能办事的，尽是秦立杨金宝之辈，如今你瞧，三大营也算是有模有样，可见朝堂乱象从来都不足以为惧，难的是如何把这些人放到合适的位置。”
袁庭未必就不是能用之人，只是他中庸和稀泥的性格注定了做不了内阁首辅，既然位极人臣，便注定了要做别人做不了的决定，袁庭没有这个魄力与决断，他做不了掌舵之人，但谁能说，袁庭就办不好差事呢？
所以说，如今的望都朝廷，其实就是缺一个像申公这样敢以一己之身挡住千万洪流之人，敢做事，能做事。
申公做主，袁庭为辅，如此才为上乘。
“说来
也是有意思，赵昀竟会和司礼监闹成如今这副模样，水火不容，也不知道最后会成个什么样子。”
李聿近日重新回了兵部，从原先的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升为了右侍郎，正五品到三品，官职连升两级，李侍郎最近春风得意，到处看笑话。
赵昀如今和司礼监闹得不可开交，在章平帝跟前当着孝心恭顺的太子，章平帝自从清醒后，他是事事亲为，一日有半日侯在明德殿中，生怕他这位敬爱的父皇有什么吩咐错过了。
宫里宫外都看得大吃一惊，像是不相信赵昀真的会这样沉默安静地待在明德殿中。
直到明德殿中传出来一道旨意——
司礼监的批红权由太子暂代。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子这哪里是伺候陛下汤药，这分明是找准了时机在陛下跟前吹风，看看，如今这风不就从司礼监吹到东宫去了么！
司礼监手上最重要的票拟权就在赵昀一日接着一日的汤药侍奉下没了，司礼监上下在得知这个旨意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骂娘。
掌印陈金水抽了口水烟，面色阴冷，“怕什么，咱们上头还坐着皇后娘娘呢，都说阉人下贱，可有娘娘在，谁敢真的动我们司礼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