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长夜，暴雪纷飞。
赵清珵与赵昀共同在明德殿中侍疾，赵昀是太子，事关章平帝的一切他都亲力亲为，恨不得替父尝药，好在人前做出大孝子的模样。
但在人后。
那张人皮下披着的到底是什么，便谁也不知道了。
李蓉想要章平帝活，那是因为需要皇权赐予她的尊荣，赵昀想要章平帝活，是因为他需要属于帝王的宠爱。
可如今，他是北周唯一的太子，倘若章平帝一旦病重不起，他便有着名正言顺的监国权，再加上如今的内阁还算支持他，此时此刻，赵昀是想要章平帝死还是活，啧啧啧，难说啊。
“赵清珵，你大可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赵昀半跪在龙床前伺候章平帝喝药，赵清珵坐在椅子上，近日奔波，他这身子到了漫长的冬日也受累，整夜整夜的腰痛，进了宫，左右梁韩闲着也是闲着，赵清珵每日都找梁韩针灸，也算是没有白进宫一趟。
赵清珵慢吞吞地喝着茶，眼神极其无辜，“太子您这话，倒是有些无理了，那您说，我该用什么眼神看您呢？”
“这一幕父慈子孝，我看着感动都来不及，哪里会有别的心思。”
这个时候赵
清珵的这一句父慈子孝，当真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赵昀的脸上。
“如今内殿就你我二人，赵清珵，何苦在我跟前做戏，你我二人犯不上这样客气。”
“客气？”赵清珵微微一笑，“我这明明是敬重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在越州送了润鹤那样一个大礼，兄弟情谊润鹤没齿难忘，如今重回望都，润鹤怎敢在太子跟前造次？王府李府不必越州王府，满院高墙，倘若李府中再闯进来一些不该来的人，润鹤去哪里再捡回来一条命呢？”赵清珵盯着赵昀，似笑非笑。
有关越州的一切都是藏在平静湖面下的诡谲，赵清珵回来这么久，不提，并不代表着他忘了。
旧账在他手上，他想什么时候翻就什么时候翻。
赵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面露凶相，“赵清珵，你想做什么？在越州没杀死你，是你命大，让你活着回了望都不代表你能在望都胡作非为，倘若你老老实实的，孤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赵清珵，你猜，若是你在岭南的所作所为传到了皇后耳中，她是否还会像如今这样扶植你、帮助你留在望都呢？你要知道，皇后可不是一个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你的野心、你的算
计，若是暴露在了皇后面前，皇后只会用更加惨烈的手段对付你。”
赵昀是被李蓉绑住的困兽，章平帝一日不醒，他就一日摆脱不了李蓉。
“是啊，我对付不了皇后，也不是你的对手，岭南太偏远，穷山恶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太子殿下您就高抬贵手，给我一条生路把。”赵清珵的目光落在了龙床上的章平帝，“毕竟，如今横亘在您面前的麻烦，可不是我啊。”
赵清珵不过是望都中小小的一只蝼蚁。
碾碎他容易，但把人处理了之后的麻烦只会更多。
围在他边上的李聿就是一只怎么赶也赶不走的苍蝇，赵昀不想堵上整个辽东解决掉一个赵清珵。
更何况，赵清珵没有说错，眼前最大的麻烦，是章平帝。
“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让你说实话。”
长翎殿内梁韩坐在李蓉下方，手中的一盏茶是怎么也喝不下去。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
李蓉面色一沉，“本宫要听实话。”
自从章平帝出事后，每个人都来问梁韩，要听实话，要听实话，可到底什么是实话？就连梁韩自己都要搞不清楚了，这些天来他嘴巴里头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陛
下无恙’，‘陛下安好’，‘陛下只需静心修养即可’。
“今日本宫单独召见，本宫想听些别的话。”
“回皇后娘娘，臣……臣……”梁韩有些哆嗦。
“本宫就问你，陛下可醒的过来？”
梁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咬牙，破釜沉舟般说道：“回皇后娘娘话，陛下的情况您也清楚，这么些年缠绵病榻，自从去年痴迷上修仙之道后，虽说看上去身子康健了不少，可那也是红丸的效果，宫中道士所炼制的红丸里头都掺了朱砂，且再配上其他一些作用霸道的药材，陛下如今的康健也不过是强药催化下的结果，龙体并不算得上是真正好转。且三清阁这一塌，陛下被压了小半个时辰，压在废墟之中昏迷不醒，如今用千年老参吊着，虽说不至于断气……但……但……”
梁韩后面的话实在不敢说出口。
“醒的过来吗？”
梁韩连这句话都不敢肯定回答。
这就是醒不醒的过来都难说了。
李蓉的神色越来越阴沉，她涂着红蔻丹的手紧紧握住了椅子上的凤头，青筋四起，跪在地上的梁韩就听见一声冷冽而又平静的声音在长翎殿内响起：“想办
法，让陛下睁眼。”
“这！”
“娘娘，陛下这身子已然是油尽灯枯之状，若是想要陛下睁眼，就算是能睁眼，陛下只怕是也没了往日的清醒……”
“那就是有办法了？”
“是。”梁韩闭眼，陷入了无奈，“用上一剂猛药，陛下必能能够睁眼，但恐会成为痴呆之人。”
李蓉不管章平帝睁眼会是什么后果，她只要人还活着，让内阁六部都看到一个清醒的章平帝，这样就够了。
只要章平帝睁眼，赵昀便无法监国。
“梁韩，本宫相信你的医术。你的家人本宫已经安排出城了，辽东青城本宫已经安排好了宅子，事成，本宫亲自送你离开望都。”
“皇后娘娘，微臣、微臣也不敢保证陛下是否真的能够睁眼，且就算陛下如今能够清醒，日后也保不齐会继续陷入昏睡，只怕如今的这一番用药，除了加重陛下的病情外，没有任何益处……”
“呵，益处？”
李蓉讽刺地笑了笑，她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想要彻底得到天下人的臣服，想要内阁那帮老头子再也不会和她做对，她只需要一个活着的章平帝，人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