黢黑的山林满是泥泞,石斛费劲千辛万苦,终于翻过了燕子村和大庾城之间的小关山。
小关山不小,相反,这是燕子村边上地势最高、最连绵险峻的一座山,也正是因为小关山起伏连绵,才能连接了燕子村和大庾城,石斛身手好,擅轻功,他带了几个馕饼就从燕子村出发了,走了好几个日夜,野兽毒蛇数次与他擦肩而过,终于还是被他走下山了。
这条路除了石斛李聿这样的好手,没几个人能走,就算是石斛能从小关山走出来,大部队也注定要被困在燕子村。
石斛记着李聿的吩咐,下了山,便直奔大庾城去。
彼时的大庾城在赵清珵的治理下显得分外平静,每日晨起南翊侯府便开始施粥,灾民们自发一拨一拨人来南翊侯府,城内的百姓听说侯爷在带头救济灾民,家中若是有多出来的干粮,也会偷偷放到侯府大门前,由芸娘统一发放给灾民。
擦黑的天幕,石斛饿的饥肠辘辘敲响了侯府大门,芸娘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一声惊呼愣是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满身泥泞的人会是石斛。
石斛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喊
了,是我。”
“快,给我弄点吃的。”
“石斛?”芸娘赶忙把人给搀扶了起来,侯府里头的灯火通明,后厨更是热火朝天,忙着第二天的施粥,芸娘跑到后厨端了一碗刚煮出来的热粥,石斛三下做两下就吃完了,他擦着嘴,这才发觉侯府热闹的有些不对劲,还多了许多生面孔,“外头那些人都是谁呢?”
石斛指着在前院搬大缸的田大壮一行人,眉头微皱,“生面孔怎么都能进侯府了?”
“嗨,别说了,眼下大庾城里头乱糟糟的,几万灾民涌进来,这些都是来给侯爷打下手的,侯爷每日都在侯府前施粥,咱们府上的人忙不过来。”说话的功夫,田大壮冲着芸娘大声喊了句‘芸姑娘’,问道还有什么事要做。
芸娘正好需要人帮忙去外头将施粥的大棚搭起来,这几日没下雨,天气一下就热了起来,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人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就晒得不行,侯爷吩咐说这样闷热的天要格外注意防暑。
石斛听了也想起身,芸娘将他按住了,“行了,你这一路辛苦,坐着歇歇吧。”
听说石斛从燕子村回来了,赵清珵也从布
政使司回了侯府,他这半个月来连轴转,人瘦了一大圈,石斛见到赵清珵都愣住了,他朝赵清珵行了个礼,没忍住,开口道:“侯爷这阵子可是不曾好好用饭,主子若是见侯爷如今这副模样,该心疼了。”
还主子呢,李聿这是不知道燕子村出事了。
等赵清珵把燕子村的情况一说,石斛面色大变,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主子还在燕子村呢,这疫病……”
“不行不行,得给辽东传个信,疫病这样的大事瞒不了辽东,完了完了,主子若是出事,老侯爷不会放过我的!”石斛记得原地打转,“侯爷,这可怎么是好哇,燕子村那头要吃的没吃的,要药材没药材……”
“总督,昨天晚上又死了三个村民!”
此时此刻的燕子村已经在李聿的指挥下将村口紧紧围了起来,不让村子中的人出去,在燕子村爆发了第一例疫病后李聿就立马将所有人都分散开了,吃过河道中捞出来的的食物的人被封在村子中不得出来,剩下的人在山脚驻扎,条件简陋,只能用从到处捡来木头和树枝搭着简易的帐篷,但好歹有了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
燕子村中关了将近两千人,几乎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吃了河道中的东西,外加还有李聿带来的那些灾民,饿不住,跟着燕子村的村民一块吃死鸡死鸭,于勐这两天到处打听,还听说早在他们从河道中捞东西前,越州的那批巡防营就到处散播河道中有许多食物的流言。
于勐气得不行,在疫病爆发后当天就想去将越州巡防营的统领叫过来,问个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可没等李聿找到巡防营统领,他就从手下人口中得知越州巡防营的人跑了。
“一帮狗操的玩意,别让老子抓到他们!”于勐从前也算是有点身份,自诩世代清流,端着一股文臣的矜贵,跟在赵清珵身边斯斯文文的,办事说话有规有矩,如今不过跟在李聿边上半个月,说话做事就变得格外狂野奔放。
他将嘴巴里的野草呸了出来,叉腰站在村口,“嘿,干什么呢!不准出去!”
眼见有几个村民站在村口鬼鬼祟祟,于勐戴上面巾捂住了口鼻,隔着几人远大声说道:“你们快回去!”
“官老爷,放我们离开吧,我们不是燕子村的村民,我们没有得病,您把我们关在
村子里头是做什么!”
于勐认出来了说话的那个人,那是他从坝儿湖边上带回来的灾民,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在汹涌的水流中抱着一个木盆,硬生生捡回来了一条命,于勐带着他来了燕子村,一路上老头对于勐感恩戴德。
“官老爷,您救了我们一回,您就是青天大老爷,菩萨转世,求您再救我们一回吧,您把我们关在村子里,是想让我们等死啊!”那人跪在地上,想要从村口爬出来。
于勐有些心软,他戴着白面巾,遮的严严实实,可尽管如此李聿还是不肯让他靠近关在燕子村的这些人。
“你们……”于勐咬牙,“你们吃了河道中捞上来的东西,先在村子中关着,你们放心,昨天发病死掉的几个人已经被拖到山脚烧掉了,只要你们没有染病,过几天就能被放出来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官老爷,我不想死啊!”那个老头跪在地上,想要冲破村口用树枝堆起来的栅栏。
于勐正准备带着人上去制服那几人,还没等他叫人,就见那个跪在地上的老头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面色通红,整个人难受得似乎要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