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李聿与白卓宇窝在城门口的小酒馆上喝酒，大庾城没有宵禁，再加上这些年南北出海的商客都会在大庾城停留，因而尽管入夜关了城门，但城内却热闹非常，街巷中人声鼎沸，特别是入夏后终日闷热，城内酒馆彻底灯火不灭。
李聿坐在角落中，沉默地喝着酒，白卓宇陪在他边上，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总督，侯府来人问您今夜可要回府用饭，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卑职先陪您回去吧。”
咚，李聿手中的空酒壶从手中滑了下来，他赤红着眼，面色有些阴沉，但从这阴沉之中白卓宇又看到了一分隐藏在深处的痛苦。
李聿喝得醉醺醺的，白卓宇拖着他回了侯府，门房小厮远远就看到了人影，小跑着出了大门与白卓宇一同将李聿架进来，满身的酒气，芸娘得知总督回来了，终于松了口气，抬头见始终端坐在椅子上的赵清珵，她终于走进厅内说道：“侯爷，总督已经回来了，您坐了这老半天，饿了吧？奴婢让人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赵清珵动了动手指，他的下半身僵硬难耐，开口说话时的嗓音无比喑哑，“人呢？
”
芸娘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开口道：“总督喝醉了，怕是没法来陪侯爷用饭。”
“带我去见他。”
赵清珵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每走一步好似扯着皮肉一般疼痛，尽管如此他的神情却依旧从容，看不出半分此时此刻他正在忍受着极致的疼痛。
人正在正厅坐着，醉的不省人事，满身酒气，还没走到厅子中赵清珵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他站在门前，吩咐道：“煮一碗醒酒汤过来。”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
李聿近日一直待在椿山，身上灰扑扑的，衣裳上也沾满了泥浆，一头长发乱糟糟的，也没束冠，发上满是灰尘，一缕一缕散在耳后，他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桀骜的眉眼更添了几分野性，浓眉下的鼻梁高挺，在赵清珵走进来的一瞬间，李聿睁开了双眼，一双眼霸道锐利，犹如正在捕猎的决，鹰觑鹘望，在看清来人后，李聿又闭上了双眼。
赵清珵走得慢，脚步声也轻，他压着心底的不悦，平心静气地开口：“李聿，你若在岭南待得如此不快活，如今都需要饮酒买醉了，你尽可回望都。”
喝完酒后的呼吸声格外粗重，李聿
的胸膛起伏，在听到赵清珵说的话后，有那么一瞬间赵清珵只觉得沉默，正厅中连李聿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说出口的话难以收回，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李聿，我不会绑着你，我也没有资格绑着你，你想走想留随心便是，不用顾虑我。”
“呵。”李聿一声冷笑，他挑了挑眉，带着浑浊的酒气散漫开口：“是啊，南翊侯如今风光正盛，不需要我了。”
“润鹤，你要赶我走？”李聿大刀金马地坐在椅子上，他右手撑着额头，喝多了酒头痛，说出来的话也没过脑子，“你赵清珵是什么人呐，机关算计手段卓绝，想要什么便不惜一切代价，到手了便弃之如履，只怕如今的我于你赵清珵而言也不过是可以随手丢弃的东西吧？你来了岭南是游鱼入海，你聪明过人、擅于御下，于勐武镇川赵梦全都收于麾下，眼下人手够了，就不需要我了，所以就要将我赶走，润鹤，在你眼里我如今连这点用处都没了吗？”
李聿这番话说的实在刻薄，他剖开了自己的一颗心，顺带着也在践踏这些年与赵清珵携手走过的情谊。
他将赵清珵比作一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之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
在气头上的人是没有理智的，赵清珵被李聿激怒了，他一巴掌扇了过去，力道不大，就是警告，让他闭嘴。
“李聿，你这是在诋毁你自己。”
“是啊，是我瞎了眼，这些年把你这样一个无情无欲之人看成一个宝贝，润鹤，你让我闭嘴，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我没有资格管你的事情，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你喜乐平安也与我无关，润鹤，你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你曾经说过，你我互为知己，可这世间哪里来的这种知己，这些年你步步接近，你敢说你没有利用过我分毫吗？”李聿仰着头，脖颈上青筋四起，都说醉酒之人说的话尽是疯话，可赵清珵望着这样歇斯底里的李聿，只不禁想着，这番话李聿到底在心中藏了多久？
疯了，都疯了。
没有一个清醒人。
赵清珵低着头，用尽全部力气捏着李聿的下巴，面无表情地骂他：“疯子。”
“我是疯子，赵清珵你不知道吗，这几年我要不是疯了，怎么会义无反顾地陪着你从望都走到岭南，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了，赵清珵，你这条命
是我救回来的，我就该管着你！”李聿被赵清珵捏着下巴，他彻彻底底地被赵清珵掌控在掌下，他放低了声音，“润鹤，就算你在利用我，我都认了，可你不能对我们这几年经历的一切视而不见，它们真真切切地存在，不是吗？”
“你怎么能把我推开。”
“润鹤，我看出来了，那天晚上你就是想把我推开，你想让我回望都，你不想我继续留在你身边，润鹤，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不要就不要，你心里到底在意什么？”
李聿的神情痛苦，“我抓不到你，润鹤，你就像天边漂泊的白云，你随时随地都能离开，你狠狠心就能把我留在原地，你守着你心里头的那点地方，锁了起来，谁也不让进，我一直以为我是能进去的，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你不需要我，润鹤，你让我怎么办？我也会痛的，你一次又一次把我关在外面，我也会痛的……”
李聿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整张脸都埋在了赵清珵的掌中，他发泄般地咬着赵清珵的虎口，没有用力，只是叼着那一块肉不肯松口，就像是小兽叼着只属于自己的至宝，要放到心尖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