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
“快灭火！”
“大家伙都别睡了，走水啦！”
寂静的深夜，家家户户的院子都燃起了火光，有人大喊，“走他娘的水，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走水！”结果骂人的话才说出口，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冲天火光，橘红色的光鲜艳如霞。
尖叫声刺破了长夜。
赵清珵和李聿立马就反应过来了，白卓宇骂了一声娘，“草，那帮人竟然这样狼心狗肺！”
竟然真的敢放火。
更狠的是，他们竟然在东边南边西边三个方向全都点了火，围宁巷有四个出入口，如今三个都被大火堵死了，要想从火场中逃出来了，只能往北走，毫不怀疑，他们可能在北边的那个巷口布下了天罗地网。
“看来今夜他们是不抓到海之唤，誓不罢休了。”赵清珵声音渐沉，他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心一沉：“那就赌一把，谁先找到海之唤！”
说完，他抬脚就往混乱的街巷中走去，只留下一句：“你们一起去找，这个时候谁家大门紧闭，谁就可疑！”
就凭海之唤能够躲这么多年都不被人发现，赵清珵就赌他此时此刻必定藏身于家中，这几日望都来的人闹出来的动静这样大，海之
唤若藏身于围宁巷，必定早就知道有人在找他了，他不可能看不破眼前这个局。
火势渐大，围宁巷的哭喊声越来越嘈杂，不断有人推搡着赵清珵往前走，赵清珵逆着人流，就在一片哭喊叫嚷声下，他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刀剑撞击在一块清脆的响声。
赵清珵神色大变，拔脚就往声音传来的那座小院跑去。
夜色被火光冲散了，亮如白昼。
院门紧闭，赵清珵推了一把，没推动，他一眼就看到了隔壁空着的院落，走进去，将缺了一条腿的桌子挪到墙边，赵清珵费力地爬到了墙上，只见紧闭的院子中赫然出现了两名黑衣人！
手持长剑，就在瞬间，黑衣人猛地踹开了屋门，里头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响动。
乒乒乓乓，赵清珵趴在墙上，手中握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大石块，在那两个黑衣人走出来的瞬间，用力丢过去！
咚，石块砸到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脑袋，屋子里头走出来一个精瘦的老头，老头手上拿着长棍，赵清珵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老头的长相，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冲进来的李聿和白卓宇稳准狠地抓住了那两名黑衣人。
李聿随手捡起地上的破布，三两下就
把那两人绑到了一起，丢到墙角。
见到李聿到了，赵清珵松了口气，他趴在墙上，整个人如同卸力一般，下不来。
赵清珵朝李聿笑了笑，正准备招手让李聿接他下来，抬头对上了站在院子中的那个老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你……”一向沉稳有礼的赵清珵也只剩下了惊讶。
那张向来冷清的脸上多了几分茫然，老头乐呵呵地看着赵清珵，抬了抬手，“小友，几日未见，你与老夫打招呼的方式挺有意思的啊。”
李聿走到墙边，轻笑着说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赵清珵在跳下来之后依旧满头雾水地盯着老头看，他又看了眼那两名被李聿丢在墙角的黑衣人，既然有刺客，就说明他们没有找错人，赵清珵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在积文巷中终日烂醉如泥的老头，竟然会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内阁首辅海之唤。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海之唤竟然就在望都！
就在皇城脚下！
海之唤觉得有趣，他将手中的木棍丢到了地上，拍了拍手掌，“小子，你武功可以啊！”这话是对李聿说的，海之唤捏了捏李聿的手臂，“不错，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
“你，将我
院子扫干净，你们两个，去井里打一桶水，泡茶喝。”
外头火光冲天的，海之唤竟然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意思。
海之唤挑眉，瞪了一眼赵清珵，“出去做什么！巷子口一堆要抓我的人，老头子我这个时候出去，不是去送死！”
积文巷中的老头终日酒不离身，说上一句放浪形骸也不为过，赵清珵只觉得魔幻。
他找了许久的海阁老，那位北周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精瘦干练，甚至丢到人群中与乡野村夫没有半点不同的老头。
“年轻人，说吧，找我做什么？”
海之唤坐在院子中的青石板上，他穿着草鞋，身上的布衣破了个大洞，他也不以为然，颇有一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架势，他朝赵清珵摆了摆手，示意他坐。
可赵清珵看了一圈，唯一一块能落座的青石板已经被占去了。
海之唤哼了一声，“年轻人，老头我家徒四壁，你若是嫌弃啊，尽早离开。”
赵清珵沉默了片刻，最后直接盘腿坐在了海之唤面前，他的身下是黄泥满地，白色的衣袍沾满了泥浆，赵清珵就这样从容地与海之唤对坐，他看了眼外头的火光，轻声道：“海
老若不出面，这火怕是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那就让它烧喽，老头子我为何要搭上这条命出去？”
海之唤说这话时的神情平静，他哼了一声，赵清珵没有在他眼底看到悲悯，只看到了对百姓的漠视。
“围宁巷住了上前贫苦百姓，这场大火烧过，只怕这些百姓便会居无定所。”
“天底下居无定所的人还少了？有权有势的人住深宅大院，既然生来卑贱，那便闭上眼睛安安心心当路边猪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海之唤朝赵清珵笑了笑，咧着嘴角，“小友，你救不了天下人。”
说完，海之唤抬头望着被火光照亮了的半边天，“今夜你若不来找我，我便会身死刀下，小友，这是我的命，我既然躲不过去，那便安然赴死。”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来找我，也不想知道，我出现在茂都的消息既然被泄露了，我就没想过活着走出去，我就在这个小院中，只看谁能来杀我，谁能来拿走我这条命。”
赵清珵从海之唤身上看到了浓烈的悲观。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在一位曾经权倾天下的首辅身上，他竟然只感受到了平静的麻木，就像是一潭死水，彻底失去了生机。
